樓頂天台上,康宰像是說着無關緊要的街邊閑話,一路插科打诨,從沉重的墜樓後果,回家要怎麼和阿爸解釋出門拖延的理由,還有家裡爐子上的泡面和樓頂的擺設,唠叨完居然又自顧自先走了。亂糟糟又真誠動人的話語,富情完全插不上嘴,心中的詫異卻壓過了憤怒和哀傷,讓她慢慢平靜下來,甚至有一點被他人完全接納了心境的喜悅。

她曾經是那樣聰敏能幹,怎麼會想不明白,日月既往,不可複追。安全感,還是要靠自己一點點建起來,要填平深壑再建起高山,這條路自然走得更辛苦。哪怕在這個漫長的階段裡面,任何一個小火苗又會點燃她的憤怒與絕望,原地踏步,甚至前進又倒退。一條長路走到盡頭,靠的未必一直是一往無前,迂回或折返也未必就一定算失敗。開闊、寬容、真誠、溫暖、欲求的自然表露,實在是離開自己太久了,富情的領悟,大概是從手機上的備注名字開始的:走道盡頭。

哀生于愛。不知道康宰回顧過多少次失去至親的那個夜晚,那一晚開始,少年康宰的人生開始走進幽谷。時間能漸漸沖淡一些記憶,但有時也不這樣,在路上走着,笑着,吃着好吃的,坐在家裡的地闆上…思念和遺憾甚或悔恨總會突如其來,康宰無法辨别,必須要逃避到熱鬧裡,把自己的時間一點點殺死,等待下一段平靜的來臨。

成年後的康宰和媽媽心照不宣地各自生活,在忙忙碌碌的世俗裡日複一日去克服如影随形的哀傷。母子之間互相了解又刻意保持距離,雖然有親情的羁絆,卻無法再靠近一步,無法再互相慰藉。勸人是一回事,扯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卻連自戀自哀也都帶着欲蓋彌彰的痕迹,世事如此。

正在康宰對富情多了一層複雜的認知,猶豫不決的時候,卻被一碟廉價的裱花奶油蛋糕打動。他靜靜地站在黑暗的玄關,心情的起伏像感應燈的明滅,轉頭又看一次鏡子,似乎對自己也生出了一絲諒解的溫情。在隻有媽媽知道的生日夜晚,脫去厚厚的外套,在燈下聊着柔軟的家常,簡陋的即食海帶粥面前,是康宰少有流露的一團天真與癡氣,甚至忘記去圓之前對媽媽撒的小謊。

袒露私密的心聲,是愛人與其他人的重要區别。美善洞察了一切,又享受又難過。

很多時候與其跟人講至理名言不如祝君安好,畢竟沒人能真的了解另一個人的處境。康宰收到富情的短信,有種手寫信的鄭重,樸實文雅又動人。但鏡頭裡的康宰似乎不為所動,一如往常還是做這個做那個,富情無非也就是等時間慢慢流逝,等那一點點虛妄在現實裡無可奈何地消退。

看劇的時候不止一次想起赤子這個詞,對自己真誠、坦然,善待自己,善待别人,自言自語都可,自憐自愛都可,這是一種很珍貴的能力。所以聽到第四集結尾康宰的内心旁白,感動和期待被拉滿到了臨界值,此刻的兩人,再也不會隻停在遠處祝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