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李安在分析“為什麼中國社會裡會産生武俠片、武俠小說這種類型”時,說,“因為中國人的壓抑在武俠世界裡找到了出口,其中卧、藏的,怕就是道教口中的'龍虎'(情欲)",《卧虎藏龍》由此而來,李安的武俠世界就是一個情欲江湖。

枯黃的情。有些情,因為等太久,而變得枯黃,比如李慕白、俞秀蓮,那一句“我一直深愛着你”,結束了生命,留下了桎梏,最美的年華在等待中凋零,最深的情被歲月殘卷;有些情,因為心太大,而變得荒蕪,比如玉嬌龍、羅小虎,沙漠中的玉嬌龍,不是京城的玉嬌龍,京城的玉嬌龍不是竹林的玉嬌龍,她的情随心而動,世界有多大,她的情就有多少重分身,新的分身出現,舊的自然寂滅,羅小虎終究等不到那個在沙漠中說好攜手的玉嬌龍;而有的情,在相見的一瞬便已枯萎,比如李慕白、玉嬌龍,他們之間那種既明又暗的情愫,就像那把青冥劍——沾上血就不美了——道破就無味了,但真真的,情起情滅于一刻,結局早已寫好,昙花現又落。

青翠的欲。不論情有多枯黃,他們的欲都是青翠的,翠到差點兒浸濕銀幕。李慕白、俞秀蓮,欲寫在每一個四目相接時分,或是唇齒輕啟之間,情被禁锢在心,但欲難遮難掩,俞秀蓮寬慰玉嬌龍說“嫁人是大事,女人一輩子,總是要嫁人的”,這何嘗不是俞秀蓮自我的言說、欲望的自指;李慕白、玉嬌龍的欲,則更揮灑青翠,一場竹林大戰,身位的交替、竹尖的比試、高低的起落,與那場戈壁沙漠比試遙相輝映,成了天為被、竹為席的欲望寫意,秀發被吹起,迷了眼睛,慌了欲望,濕了竹林。

最絕妙的是,李慕白、俞秀蓮、玉嬌龍、羅小虎,四人紛紛擾擾的情欲世界中,竟還築成了一處“鏡空間”:李慕白最後一刻照出了羅小虎,俞秀蓮照出玉嬌龍,玉嬌龍望見李慕白,羅小虎凝視俞秀蓮,他們在這場“卧虎藏龍”的決鬥中,都拿錯了兵器,使出蹩腳的招式,蹉跎了歲月,氤氲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