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起極端環境,我們很容易想到的是自然條件惡劣的地方——溫度、氣壓、酸堿度都嚴重偏離正常值(極地、荒漠、外星球等),不适合人類繁衍生存;或者發生過自然災害(洪水、地震、龍卷風、火山爆發等),人類沒法繼續呆下去。
并且我一直喜歡看各種或虛構或寫實的災難片,一方面是好奇心驅使,另一方面也想直觀地了解在面對自然災害的時候,人們第一時間作出的反應和采取的應對措施。
正所謂“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技術層面的措施無非就是防患于未然,不要在危險的地方停留。而心理層面的措施則是做好自我心理建設,既不要過于恐慌和焦慮,放棄求生的念頭,自己吓自己;也不要過于狂妄和自信,甚至不惜“與龍卷風共舞”,自己把自己作死。
不過除了自然條件惡劣的地方,還有一種極端環境值得我們認真關注,那就是人文條件惡劣的地方,也是現代人最容易遺忘的地方。
而戰争作為人類矛盾不可調和的最極端表現形式,不可避免會帶來人道主義災難。它不僅會摧毀人們的生存環境(破壞力不亞于自然災害),更會摧毀人們的生存意志(找不到活路,看不到希望)。
比起頻繁發生的自然災害,我們這些長期生活在和平環境中的人,難免會覺得戰争離自己很遠,甚至會質疑戰争影片的真實性,覺得情節誇張,違背了某些社會常理(常識)。
這就難怪虛構的災難片、科幻片,甚至動畫片都比寫實的戰争片更受院線青睐和市場歡迎。最近好萊塢大片接連上映,像《銀河護衛隊3》、《速度與激情10》、《小美人魚》之類的影片占據了各大影院的黃金時段。
而同期上映的波蘭影片《戰俘拳王》在這些亮眼大片的包圍下,顯得非常落寞和“不合時宜”——主城區隻有寥寥幾家影院在非黃金時段有排片(中午或者接近淩晨安排一場),其他幾家有排片的影院都位于郊縣。
再加上小語種國家的影片能夠獲得的關注度本來就低,以緻于影片會受到院線和觀衆的“雙重”冷遇。而我為了不錯過這部市場前景黯淡的電影,周末一大早就得自帶幹糧、跨越大半個城市去趕當天隻放映一次的“中午場”。
這些年但凡有影院放映小語種國家的影片,再遠再偏我都要去捧場。畢竟能引進國内市場的佳片不多,對影迷來說一旦錯過真的很可惜。
像《戰俘拳王》這類寫實風格的傳記影片,以真人真事為叙事基礎,故事場景又在人文條件極端惡劣的集中營,往往最能反映極端環境下的人性沖突。
戰俘們所面臨的各種生存考驗也是非親曆者難以想象的。他們在集中營的生存策略與自然災害下的應對措施完全不同,既無法防患于未然(人比自然更不講道理),又不能及時避險逃離(正如電影中的台詞,“集中營唯一的出口是煙囪”)。
相比之下,集中營裡的戰俘比自然環境中的災民處境更為險惡,前者也更容易處于絕望無助的狀态,每個人都無法确定自己下一秒是死還是活。
即便是身體素質過硬、有一技之長的“拳王”在集中營裡的生存處境也異常艱難,吃不飽、穿不暖都不說了,還得随時面臨納粹軍官和監工的人身威脅。
但他清楚自己的處境,言行舉止非常克制,不會輕易激怒主動挑釁他的人。就連被迫參加納粹組織的拳擊比賽,在面對強大對手的時候,他是能躲就躲,不主動先發制人,甯願挨揍也要搞明白對手的打法,最後再攻其不備,一招制敵。
他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喜怒哀樂都沒寫在臉上。就算被納粹軍官的槍口瞄準,他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恐懼和慌張,甚至還啃起蘋果來(從納粹軍官家偷來的),真是到死都不想當餓死鬼啊。
反而有個年紀較大的戰俘由于沒有認清形勢,在集中營裡樂觀過頭,在勞動間隙居然鼓動大家逃離集中營,還吹噓自己有這方面的成功經驗,卻被突然經過的監工一鐵鍬砸在腦袋上,再也沒有醒過來。
這讓我想起《從優秀到卓越》的作者吉姆·柯林斯曾經問過在越南當過8年戰俘的美國海軍上将吉姆·斯托克代爾,什麼樣的人在戰俘營中沒有挺過去?後者回答是樂觀主義者,他們更容易死于絕望。
當然和影片中這位盲目樂觀、被人打死的戰俘相比,那些因為失去生存意志而“自殺”的戰俘更加讓人惋惜和心痛。看來在充滿危險和不确定性因素的極端環境下,相比積極樂觀的态度,對現實保持冷靜、近乎于悲觀的态度,更有利于生存。
畢竟對戰俘來說,生命如蝼蟻般脆弱,被納粹軍人或者自己的同胞打死不需要任何理由。有時候甚至為了争奪監工故意扔在地上的半根香腸,戰俘之間也會大打出手。
而作為常勝冠軍的“拳王”卻一直保持低調,不僅沒有欺負弱小的同伴,還把利用一技之長赢得的面包(比賽勝利的獎品)和冒着生命危險弄到的藥品,分給身邊那些被饑餓和疾病折磨的難友。
影片并沒有把“拳王”塑造成傳統意義上的“英雄”——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同時,還能拯救大家脫離苦海。這顯然不是事實,也不符合“拳王”低調隐忍的生存策略。
他在集中營打擂台和在戰前參加全國比賽完全是兩回事,無關榮譽和尊嚴,隻為獲得更多生存的可能性。他在比賽時的身體狀況也不可能達到最佳狀态,反而是在疲勞和營養不良的情況下被迫應戰,閃躲的時候多,進攻的時候少,不僅赢得并不輕松,還被對手打得鼻青臉腫。
但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頭腦清醒,冷靜接受眼前的現實。哪怕在最絕望的時候,他也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更有意義。并且他在複雜環境下的應變能力很強,特别擅長利用手中的資源(不管是物還是人),為自己和他人争取到更多的生存機會。
他能活着走出集中營,依靠的不僅是運氣和技能,還有堅韌的意志和清醒的頭腦。在極端反常和反人性的環境下,能做到像他那樣既相信現實的殘酷,又相信自己不會被現實擊垮,就已經超過大多數人了。
和其他集中營裡的幸存者一樣,這位波蘭“拳王”不僅創造了自己生命的奇迹,也給我們帶來了更多戰勝困難的信心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