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刷《驾驶我的车》,第一次给了两星,纯粹从直观上不喜欢。第二次带着这片为什么能在全世界这么火的问题去看,我能更好地回答了这个答案,虽然依然维持两星的判断,但是我也能更加理性地看待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和影片存在的问题。(以下把《驾驶我的车》简称《驾车》)

《驾车》至少存在三个潜层文本,一个是村上春树的小说《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它为整部电影的故事提供了一个大纲。一个是《罪与罚》中的人物关系也被拿到其中来运用了,最后的忏悔跟这部小说有类似之处。最重要的就是与影片有互文关系的话剧剧本《万尼亚舅舅》,这层互文性可以说是影片最大的噱头了。

影片中不管是戏中戏的结构,还是男主角中年丧妻的鳏夫人设,甚至是沟通隔阂的主题,都碰撞出了一些火花:这个结构之外,电影中他们所要演绎的戏剧内容还有一个更先锋的形式——几个国家的人用自己的母语来参演,甚至里面还有聋哑人打手语。在此之下,引出了本片的主题:隔阂。

这个隔阂在电影里面有好几层,有每个国家的人在语言上的的隔阂,有阶级之间的隔阂,有现实和戏剧之间的隔阂。结合男主角的人设,他面临最大的的隔阂其实是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的隔阂。而解决隔阂最好的办法就是沟通,去建造一座巴别塔,而影片最尴尬之所在就是在建造巴别塔的整个过程,也是我最难以忍受的地方。

在此之前,很多电影已经把重建巴别塔的议题给拍烂了。再看《驾车》我很难从技法上再去肯定,因为实在没有新意。因此在二刷的过程中,我只能通过它所获得的口碑和成就,以及跟很多喜欢这部电影的人去讨论之后,去倒推它为什么火。

在几个月之前,看了《导演请指教》里面有一期是相国强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当时提出了两个概念——"一级市场"和“次级市场”,我虽然讨厌他这个人,但是他当时提的观点,我是认同的。其实说白了,这其中的差别其实就类似于主流人群和非主流人群的差别。我去过很多理发店,采访过不少打工的小哥平时看什么电影,他们的回答让人意外,其中大部分的电影我听都没听说过,其中能上院线的都不是院线主流,不能上院线的都以网大形式存在,其类型还挺丰富的,有犯罪,有科幻,有恐怖...这些小哥只是这个社会群体的缩影,他们文化水平不高,欲望较低,审美差。但就是他们构成了“次级市场”的消费人群,于是很多投机者,像相国强这样的,会拍大量已经不能用“烂片”这个词来形容的垃圾来喂给这些观众。

有次级市场,就有一级市场,其中的观众都是社会的主流人群,受过较高教育,有一定审美的。其中更有主流中的顶流,精英中的精英。扯远了,话归正传,《驾车》其实就是有一定门槛,在文章开头,我就所说,这部电影有三层文本,次级市场很少有人能接触到这部电影,那么一级市场的主流人群中又有多少会真正在看这部电影之前就已经读过了这三本书呢?又有多少会因为这部电影,会去读一遍《万尼亚舅舅》呢?

因此《驾车》从各个方面都是精英化的,从影片本身的门槛,再到一开始就交代男主角一家是搞戏剧的中产,这一切都表明它就是拍给精英们看的,而不是社会的主流人群(一级市场的普通大众和次级市场的消费人群),加上那些精英有话语权,所以在他们的吹捧下,便开始形成“滨口热”。即使影片已经有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的代驾女主的情况下,影片仍然把超过2/3的时间拿去锁定在男主和他的剧团。把这么高比例拿来讲他和排练的事,本来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全在剩下的一个小时,男主角要跟代驾女主建立沟通关系的戏份的分配上。

代驾女主的身世被分成了四次交代给观众,第一次是她告诉男主角她的母亲从小打她,第二次是她告诉男主角自己没有爹,母亲死后,很小就出来打工,第三次是她“杀了”自己的母亲,第四次是她的母亲患有精神分裂。每次都是只有在男主角遇到剧团里出现排练上的问题,或者突然想到过去给他带来的伤痛之时,他才想起去跟女主角沟通,女主也才愿意把身世告诉他,他才得到了那么一丝宽慰。但这种奇怪的安插方式,这种一次比一次更加离奇的交代内容,让本应该是建立通天塔的过程,却变成了比惨大会。

而这其实恰恰迎合了精英们的思维方式,而这类精英在欧美叫"白左",在其他国家叫“岁静者”,尤其是奥斯卡学院,简直是白左的大本营。在衣食优渥之后,便开始无病呻吟,靠着弱势群体的苦难,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别看我现在说得好像很批判谁似的,但是在电影中,可一点都没有这层批判,男主角被老婆绿却依然爱着老婆,小三男给他找各种麻烦,他都没有发火,并对小三男耐心教导;最后男主角愿意面对自己的过去,去出演“万尼亚舅舅”一角了;女主角因为看了男主角的戏,找到了新的希望,搬到了韩国,过着新的生活了。男主角被塑造地完完全全是一个圣人,既可以看出滨口在赞美这类社会精英,实际上他自己就是这类人群中的一员,所以又可以他是多么的自恋。伍迪艾伦的《星辰往事》第一场戏,伍迪艾伦扮演的男主角同样住在豪宅中,一边说“自己很痛苦,因为非洲正在遭受苦难。”,一边做着极度的肢体反应,这一幕已经把这类人给讽刺地体无完肤了。

并不是说关心弱势群体的苦难有错,而是这种俯视的视角本身就很恶心。肯洛奇,李沧东是精英,但是他们的电影从来不会俯视那些底层,如果让他们来拍,代驾女可以单拎出一整个视角去拍,甚至还可以仿照《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里面电子商务平台对工人的剥削一样,去讨论当下网约车平台对司机的剥削。我知道日本社会已经相当发达了,中产已经占到相当大一部分了,那何必还要蹭一个底层的苦难呢?影片中的代驾女恰恰就是那些次级市场的人群的一员,他们已经处于底端了,何必再去消费一次他们?其实拍一个像《一一》里面拍中产自己所面对的不易就行了啊。况且剧团里面还有各国之间的演员,看完之后,除了哑女有前史交代的戏,你对其他人物还是一无所知,三个小时全拿去讲男主角那点事了,最后就完全变成了一个治愈系的岁静片。

我还有个地方想吐槽,小三男去把狗仔打死了,这个情节也写得相当糙。得是对方有多无还手之力,你力气有多大才能把对方打死?能把人打到半死不活,下一场戏还能心平气和,深情脉脉地跟男主角讨论三角恋关系,不管是剧本层面也好,还是演员的表演都不能让人信服,而演员的表演是靠一个好的剧本带出来的,所以光就这一场戏,不知道是怎么能拿最佳编剧的。

关于滨口,有个非常有趣的事,此前这个导演一直默默无闻,2018年《夜以继日》也是悄无声息地在戛纳上映,没有一点风浪,不知道怎么的,2020年《夜以继日》就突然爆火,突然就有很多人吹滨口,各种铺天盖地的解读,什么“镜子”理论啊,什么灾后摇摆状态啊。这仿佛就是在为他2021年的造神做宣传。可能是疫情两年,观众就想看心情舒服的电影,于是像《驾车》这样的治愈片开始回涌;也有可能是那些社会精英已经看到了目前电影创造力的疲软态势,想要用舆论去再造一个神。而对影片本身怎么解读都对,只要想吹一部电影,各种哲学大词都可以往里面套。但我请大家要清楚一点,在这几年间,社会病入膏肓之时,你吹的每一部电影并不是都有公共讨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