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第八個嫌疑人》之前,我以為它和《暗殺風暴》一樣,是以懸疑推理為主的動作大片。看了電影之後,才弄明白它就是普通的犯罪劇情片,涉及懸疑推理的部分可以忽略不計,涉及人性倫理的部分倒是挺多。

動作片就更談不上,隻有搶銀行那場幾分鐘的戲,劫匪和押鈔員發生槍戰的場面稍微激烈一點。其他部分都平淡無奇,别說肉搏、追車之類的鏡頭根本見不到,就連公安在街頭追劫匪的場面也沒有什麼新意——劫匪甩幹膀子在前面跑,張頌文扮演的公安在後面拼命追。後者沒跑多遠就發現自己中槍,一直在流血,想繼續追又使不上勁兒,隻能眼睜睜看着劫匪跑出視線範圍。

并且這部電影的風格非常寫實,和紀錄片一樣坦誠直白,甚至連每個角色臉上的瑕疵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大銀幕上(估計沒加濾鏡)。故事場景也充滿懷舊氣息,畫面色彩單調暗沉,和人物壓抑、恐懼的内心世界交相輝映。

正如電影宣傳海報上寫着“根據建國以來最大武裝劫鈔案真實案件改編”,劇情編排确實參照了不少當時案件發生、發展的經過和細節。這就決定了電影沒有太大的想象餘地,隻能根據案子發生時的社會背景和時代特征來展開故事情節,并且破案結果沒有任何懸念,人物最後的命運早已“安排”就緒。

也許有人會問,這部犯罪題材的電影既沒有嚴謹缜密的推理過程,也沒有火爆炫酷的特效場面,更沒有扣人心弦的反轉情節,那還有什麼看頭呢?

我的回答是這部貌不驚人的電影,從主角到配角沒有一個拉稀擺帶,影片質感全靠一衆實力派演員的演技來呈現。他們從穿着打扮到言談舉止都盡量貼近現實中的原型人物,并且擅長通過面部特寫和微表情來展現人物複雜糾結的内心世界。

畢竟電影是以人為本的藝術,演員的職業素質決定了影片的品質。像顔值、特效、規模之類錦上添花的東西,要是有那就更好,要是沒有那也無所謂。所以這是一部全員演技在線的優秀影片,一旦錯過還真有點可惜。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主演大鵬,把搶劫案主謀“陳信文”的張狂與狠辣淋漓盡緻地表現了出來。他在窮途末路時不修邊幅、邋裡邋遢的形象,差點跌破我的眼鏡——畢竟他以前扮演的喜劇角色都是以積極陽光的面貌出現,偶爾演個大反派也是衣冠楚楚的形象。

同樣自毀形象出現在大銀幕上的還有配角孫陽,他扮演的是大鵬的“表弟”,也是搶劫案的同謀。片中的他皮膚粗糙,穿着老氣橫秋的衣服,一副膽小怕事、畏畏縮縮的模樣,不僅沒有勇氣阻止“表哥”犯罪,還和他同流合污,共同走上了不歸路。

二十年後的他更是慘不忍睹,生活沒法自理,躲在養老院裡,全靠“表哥”接濟。并且坐在輪椅上的他,表情麻木,頭發稀疏。

這個“表弟”與孫陽在《孤注一擲》中扮演的光鮮、帥氣又兇狠的“詐騙犯”形成強烈反差,完全就像兩個世界的人。以緻于“表弟”剛出場時,我楞沒把孫陽認出來。

和大鵬、孫陽相比,張頌文扮演的公安在外形上倒是沒有那麼大的反差,算是本色出演。他的戲份雖然不多(出場沒多久,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但對細節的把控非常到位。

比如他在追逐劫匪的路上中槍後,知道活下來的希望很小,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取出手槍中剩餘的子彈,放進上衣口袋,接着再把手槍藏在身後,用外套蓋住。他最後的鏡頭就是靠牆坐在地上,靜靜等待生命最後一刻的到來。

正是這些不起眼的細節,體現出了一名警察過硬的職業素質,令人感佩。盡管和其他警匪片中身手不凡又經打的警察相比,他的形象過于普通平凡——既沒展現出高超的格鬥技能(沒追上罪犯就中彈犧牲了),又缺乏自我保護意識(連防彈衣都沒穿,身上中了槍也是後知後覺),并且死得悄無聲息,連句豪言壯語都沒留下。

這部電影雖然早在四年前就拍攝完成,那時的張頌文還沒有現在那麼大的名氣,但他在片中已經表現出不俗的内功,并且他塑造的警察形象低調沉穩,不僅接地氣,而且說服力強。

作為犯罪劇情片,影片既沒有擡高警察,也沒有貶低罪犯,而是以非常難得的平視視角來展現一個個鮮活真實的人物形象,以及他們之間的矛盾與沖突。

我們通過大銀幕看到的是一個人從很高的人生起點墜入無底深淵的慘痛教訓——剛開始隻是一念之差,妄想要錢不要命,但最後的結果是錢沒要到,差點連命都沒保住。

影片中有一句經典台詞,是案件主謀“陳信文”說給表弟聽的,“沒有以前的路,又怎麼會有現在的路?”正因為他倆小時候從出租車司機身上搶過幾百元錢,沒有受到法律的懲罰,才越來越膽大包天,以緻于連銀行都敢搶。

所謂“一念成魔”、“勿以惡小而為之”,都是勸人要警惕自己的一念之差,不能因為壞事很小就不重視。畢竟擅長自我開脫也是人性的弱點之一,很容易因為認知失調而造成更大的惡果。

最近熊逸老師在他的得到專欄裡也提到,“正因為在事物萌芽階段的毫厘之差會導緻後來的天壤之别,所以對萌芽階段必須格外重視,甚至還應當追本溯源,在埋種子的那一刻就該高度重視,不然的話,等到萌芽階段再重視其實都有點晚了”。

我覺得這句話是對“失之毫厘,謬以千裡”最有深度的解讀,也可以作為這部電影的影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