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從未來罪惡都市的空中輕軌某站下車,環視街邊随處可見的垃圾堆,追溯這裡每個人的過去。在未來,我們的現在是她們的曆史。

「唔知系乜撚嘢來嘅」(不知是什麼東西來的),則是人們對曆史荒謬時刻的反應,在個人生活遭遇摧毀瞬間時的内心呐喊,同時又洩露出些許恍惚啊,巨大而缥缈得如同園子溫的《地獄為何惡劣》裡二階堂富美的疑問,「什麼東西掉下去了?什麼東西升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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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智齒》中這種反應外化在人物的肢體表現上是失去重心的奮力掙紮,各個部位好似兄弟爬山,各自努力,之于個體如此,之于社會亦如是。對斬哥來說是最為明顯的,妻女在眼前被撞死那一刻生活被摧毀了;而後内心呐喊的表現形式是對王桃施加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暴力。同時之于王桃,承受苦難,承受被消滅的命運,亦可借由自己的被消滅實現正義,逐漸成為了看似可行的贖罪同解脫路徑。

另一邊廂,之于任凱,作為一名體制培養的優生代表出現時,智齒漸次引發的、一次比一次劇烈的陣痛常常導緻其正常行為被阻礙,這既是一種由内而外的強力影響,也是他對外部環境變化的神經反應。丢槍則成為這一病症的轉折點,此後疼痛已發展為對行為的阻斷、對意識的阻礙。

人的生活為何在這裡常處于被摧毀的邊緣,并非每個角色都身栖底層,而是人們過度依賴價值排序進行選擇和行事的結果。每個人意識到最重要的東西并為之付出,這并不糟糕;但基于社會道德規範确定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東西,并為之付出一切,而非以公義之标尺衡量每一個決斷,則成了災禍的開端。

目睹身邊人遭受苦難在自然情感中也是難以接受的,自應另當别論。但是否要通過施暴解恨報仇是有得選的,是否為了贖罪可以承受自己被消滅的命運是有得選的,是否在情緒不安時仍能保持職業操守、依照條例對待市民是有得選的。而若是執拗于無法挽回的過去記憶公報私仇,或畏懼違背體制規則會承擔的責罰,則必無視眼前的城市廢墟,将無辜之人推向「地獄的邊緣」,在掙紮中一齊攬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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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片,也包括華語電影,在近幾年裡已很久沒有在一部影片裡衆多角色如此鮮活地徘徊在善與惡間的灰色地帶,掙紮着出不去,掙紮着堕更深。

僅五位面目鮮明的角色中,囊括了陸(劉雅瑟)、港(劉家棟)、台(李淳)、日(池内博之)、大馬(廖子妤)的出身,而共同的命運走向仿佛告知觀衆大東亞就要來到,穿行不息的城中軌道是祂的禮品,信衆蠅營狗苟,城市與它那被遮蓋的曆史謎底則已掩蓋在軌道旁的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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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堆之于軌道,如同多餘的智齒對牙床時不時會造成的強烈痛楚侵襲,是社會低下層,且是低下層之暗面的異動。結尾當智齒被硬外力壓迫出身體時,也意味着底層人在向社會爆發之際同時自我摘除的結果,在地獄發生了一些我們難以理解,理解了也無法判斷的靈肉糾葛,那麼在地面上它隻能被當作某種病症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