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1994版《獅子王》不可逾越的地位,嚴重缺乏原創性的2019版《獅子王》與其說是一部獨立電影,不如說是迪士尼近年真人(獸)化大電影的新下限:拿來主義的劇本、原聲和鏡頭,乏味的色彩表現,充滿激情的配音與CG動物面癱表情的脫節,讓整部電影淪為了寫實化CG特效的空洞炫技。

換句話說,這就是迪士尼新戰略中的《恐龍當家》。

縱向來看,迪士尼無疑是技術上的先行者:1982年的《電子世界争霸戰》及其2010年的續集《創:戰紀》,1989年發行的《誰陷害了兔子羅傑》,當下全盛時期的“返老還童”De-aging,《星戰》新系列的CG換頭,都是典型的例子。

但對于《獅子王》這一IP來說,憑借特效技術變身配音+紀錄片,無疑是大幅度的退步。1994年的《獅子王》是帶着奧斯卡光環的,非洲大地上的《哈姆雷特》,是迪士尼在90年代“文藝複興”2D動畫的最後輝煌,更是無數觀衆的童年回憶。

這也是迪士尼不敢在劇情和故事上動刀的根本原因。而有着《奇幻森林》這樣出色履曆的喬恩·費儒,面對《獅子王》的大師級食譜也隻能亦步亦趨——這也并不是總是壞處,大幅擴展的《小飛象》就沒有獲得商業成功,成人化的内容稀釋了原著簡潔而明晰的主題;而相對溫和的《阿拉丁》就更加受到歡迎。

然而與其他真人化電影相比,盡管内容基本一緻,《獅子王》的動物角色在真人化和寫實化的轉換中,受到的打擊是最為緻命的。動畫長片真人化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通過降低誇張的動畫表現力,提供更加真實可信的銀幕體驗。動畫中的動物往往有着豐富的拟人化特征(表情+動作),但被定義為真實存在的生物之後,這些角色的表達方式就被限制在了難以覺察的體态和動态細節之中,而不是更容易被觀衆捕捉的面部表情。

上映20年後,依然會有人去看動畫版的《獅子王》;但1年後的2020年,亂入動物世界的2019版《獅子王》有很大的可能性會被觀衆徹底抛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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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版《獅子王》的一個主題之一,就是對從生到死這一過程的尊重——Circle of Life。而到了2019年,驅動這一IP再度轉動的則是

迪士尼的商業掘金:炒冷飯的動畫續集,百老彙音樂劇,最新的嘗試則是CG高清重置。

不可否認,《獅子王》在2019年達到了又一個裡程碑——但這純粹是技術上的,與藝術性和創造性毫不沾邊。動畫時期,畫師們豐富的靈感與創造力雖然往往不符事實,但卻能更好地傳遞情感,也往往有着更高的藝術價值和啟發性。

但多年來的事實也再次證明,當下的電影行業已經通過多年的CG渲染,成功地讓觀衆認為隻有計算機生成的“真實度”,才能夠與電影(故事)的“可信度”挂鈎——技術創新推動視覺大膽的《蜘蛛俠:平行宇宙》,票房隻有真人漫威電影的三分之一 ——而這顯然是最愚蠢的判定。

更新換代的CG技術,永遠是輔助制作者講述故事的工具,而非吸引觀衆的唯一手段。盲目追求虛假的“真實”,隻是為了追求一時的商業利益而已,影響力也有着相當的局限性。

冷飯能不能炒得香?如果抛去電影在CG美學上的成就,2019版《獅子王》幾乎就是1998年格斯·範·桑特重拍《驚魂記》一樣——多此一舉。如果重塑經典僅僅是換皮複刻,而沒有加入現代重構的話,那又怎麼會吸引新一代的觀衆呢?

回顧20世紀,迪士尼和迪士尼動畫造就了數代人的童年。但所謂的“重塑經典”,終究不過是為了利用長大成人之後的懷舊情緒,跛足前行的行屍走肉而已——“黑化”的小美人魚,唾棄的是米老鼠自己的寶貴遺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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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名義上)是為了從未見過1994版《獅子王》的年輕觀衆而制作,2019版《獅子王》卻很難呈現出當年的沖擊力和豐富性。在皮克斯《玩具總動員》橫空出世之後,迪士尼不得不犧牲了手繪藝術,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找到替代方案。

《獅子王》的這一船新版本,極不可能會像原作一樣,成為流行文化的重要印記——其影響力将局限在好萊塢内部,和2009年的《阿凡達》一樣,給整個電影制作體系指出了如何事無巨細地,全面使用CG畫面打造的工業範例。

在可以預見的将來,迪士尼還有《花木蘭》和《小美人魚》在摩拳擦掌;但能夠推出續集的,反而是大幅魔改的《愛麗絲夢遊仙境》和《沉睡魔咒》。

這本身就已經能夠說明一些問題了。

毫不奇怪,新版《獅子王》将會在票房上獲利頗豐。至于迪士尼會不會拿這些錢來制作更具野心和藝術完整性的原創新片——大概率不會——不過是浮梁買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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