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斯科塞斯在數十年前敏銳地觀察到了社會底層正在經曆的變化與痛苦,并将其思考和解析後的結果塑成了不朽傑作《出租車司機》。很難說以屎尿屁喜劇成名的托德·菲利普斯有沒有同樣的深刻性與前瞻性視野,但在主演布萊德利·庫珀的導演處女作《一個明星的誕生》大放異彩之後,2019年對“宿醉幫”顯然頗為慷慨:前有編劇克雷格·馬津的年度劇集《切爾諾貝利》,後有既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又沒有像《阿麗塔》一樣殺不出黎明的《小醜》。

随着越來越多的超級英雄電影在往遊樂場的道路上一去不返,漫畫的兩大功用——造夢和反映現實——已經跌了個趔趄。但兒女多奇志的哥譚市,俨然是繼承新好萊塢時代的黑色電影血脈的最佳場所。除了對馬丁·斯科塞斯《出租車司機》《喜劇之王》乃至《憤怒的公牛》的直接引用,還能看到諸如《法國販毒網》《螢光幕後》《第一滴血》,甚至《搏擊俱樂部》《熱天午後》《沖突》《虎膽追兇》《城市英雄》的影子。

因此,脫胎于《緻命玩笑》的《小醜》彰顯的不再是簡單的異裝癖們,而是隐藏在異裝癖背後的美國社會底蘊——一個植根于在資本主義深處的固有缺陷。想要以瘋狂的暴力将斂盡财富的金字塔翻轉過來,隻消無良媒體和暴民們沆瀣一氣,以及一個美國精神病人。

1980年代的哥譚肮髒而又絕望。而在當今最好的男演員之一,華金·菲尼克斯的演繹下,亞瑟·弗萊克在悲劇般的命運玩弄下,用玩笑去嘲諷命運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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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部角色研究型電影,從精神病人到連環殺手的《小醜》在許多方面更像是心理驚悚電影,而不是動作冒險類型。擯棄了通俗的超級英雄電影的叙事框架之後,《小醜》和更早的《黑暗騎士》《金剛狼3》一樣,都踏入了前所未有的全新領域。與“制作委員會”模式相比,這些電影并沒有損害導演們的創造力和遠見卓識。

攝影師勞倫斯·謝爾精準地還原了具有70年代電影特征的豐富色彩,幾乎每一個鏡頭都能散發出真實的煙火氣息。來自冰島的希爾杜爾·蓋納多蒂爾(《抹大拉的瑪利亞》《切爾諾貝利》)是目前最優秀的作曲家之一,為電影提供了極其難忘的原聲。托德·菲利普斯和另一名編劇,斯考特·西爾弗一起,以70/80年代的風格去描繪了一個發生在沒有現代科技的半現代社會的,痛苦而又狂躁的故事。情節和段落之間看似缺乏連貫,但在一次次試探和尋找壓力源stressor的過程中,在不可避免的暴力鏡頭之間,又有着必然性的聯系。

這些看似殘酷的暴力特寫,卻又是有着明确目的性的。與“約翰·威克的奇妙冒險”這種割草遊戲相比,《小醜》的暴力有着明确的劇情意義和影響,特定角色的死亡有着更内在的效果,也是令人震驚而又無可選擇的必然結局。小醜依然是個不需要觀衆的支持或同情的反面角色,但《小醜》賦予了觀衆理解他受傷而又危險的靈魂的機會——而這一不可避免的悲劇,又究竟是如何誕生的。

盡管獲得了羅伯特·德尼羅的支持,但《小醜》的成功毫無疑問地要歸功于華金·菲尼克斯敬業和高水準的表演。華金·菲尼克斯“機械師”式地暴瘦數十磅,從外貌開始重塑了他的整個形象。盡管在表演難度上不會比《大師》要更高,但随着五官逐漸丹尼爾·戴·劉易斯,華金·菲尼克斯的表演也逐漸如臻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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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想成為蝙蝠俠。人人也都喜歡小醜。布魯斯·韋恩的父母被殺了這麼多次,小醜也被傑克·尼克爾森和希斯·萊傑捧上神壇,被傑瑞德·萊托變成非主流小痞子。找回來索爾·巴斯的經典華納logo之後,走到2019的《小醜》也終于有了比肩經典影像文本的,将憤世嫉俗的反英雄基調變成經典話題的能力。

在《小醜》被指責為美化暴力的時候,批評者們似乎忘記了這些靈感源泉都是在演繹暴力的受害者。在蝙蝠俠誕生的80周年之際,托德·菲利普斯和《小醜》為喧嚣至極的這個時代,尤其是為深處否認情緒in denial,(被自由做派把控媒體喉舌)的美國當代社會敲響了一擊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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