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如此恐怖，許多人折戟沉沙。
英雄易老，美人遲暮，老去似乎也像是一種詛咒。
不過如果愛情是像派蒂和泰莉這樣，那麼這兩者好像也可以接受了。
...沒錯，這是兩個垂垂老矣的奶奶的愛情故事。
到了今天，講述女同性戀的文學作品依舊不多，但電影卻不少：
《卡羅爾》《羅馬的房子》《阿黛爾的生活》《時時刻刻》《自梳》……
所有電影都在講述愛情的純粹、美好、脆弱或是勇敢。
...《卡羅爾》
這一切在紀錄片《隐秘的愛》中，被再一次講述。
...如今許多年輕人們，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要當不婚族或是丁克時，實際上他們并沒有意識到這樣的選擇執行起來到底有多麼困難。
這種困難與和另一個人攜手一生所承擔的困難不相上下。
而派蒂和泰莉兩個人承受的壓力和面對的艱辛，是上面的倍數。
...二戰後的美國充斥着一股保守主義的氛圍。
尤其是在60年代，同性戀遭受了嚴重的污名化，有三分之二的美國人都以一種惡心或者恐懼的态度對待這個群體。
在這部紀錄片中，就有一個名叫伊馮·齊普特的編輯講述道：
“在那個年代，隻要被懷疑是女同志酒吧，就會常常被臨檢。要是女性沒有穿戴三樣标志女性的衣服，就可能被逮捕，并被關進監獄。
“所以那個年代出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僅這樣，警察還會逮捕那些穿着前開拉鍊褲子的女性，原因是“你在假冒男人”。
在這種大環境裡，估計“中性風”都流行不起來。
這些規定在今天看來非常不可思議，大多數褲子難道不是前面都帶拉鍊的嗎？
...其實這也是在變相禁锢女性——
即使那些有着異性戀取向的女性，同樣隻能限定在裙子這一類能夠明顯标示出女性性征的服飾上。
正是在這種嚴苛的大環境中，派蒂和泰莉相愛了。
1947年，這一年派蒂18歲，泰莉22歲，都是花一般的年紀。
...對于戀人來說，相遇是偶然的，也是命中注定的，是用任何理論都無法去解釋的。
就像泰莉所說：“我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但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此時的泰莉是全美職業棒球大聯盟中的一員。
這個由于二戰期間大量優秀男性球員服役而興起的女子職業棒球聯盟，隻存在了短短11年。
這支棒球隊網羅了世界各地最優秀最有天賦的女性棒球運動員，吸引了大量的關注。
自然，這關注起先是因為她們穿着高出膝蓋以上10厘米的裙子，後來則是由于她們精湛的技術和過人的意志力。
...▲1992年的電影《紅粉聯盟》就是取材于這支棒球隊
與球場上的強勢不同，在和派蒂的感情裡，泰莉似乎是較為被動的一方。
溜冰場的一次偶遇，泰莉收到了派蒂遞過來的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着：
“我很愛看書，我看過很多故事。但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女人與另一個女人相愛的故事。最重要的是，我希望這份感情是雙向的。”
...派蒂和泰莉都是加拿大人，在遇見彼此之前，她們都交往過男朋友，也都有追求者。
面對泰莉家庭的催婚，兩人隻好抛下一切，從加拿大來到了美國。
在這裡，沒有人認識她們，她們可以以表姐妹的身份生活在一起。
...正如齊澤克所說：“與禁令相伴随的，是違反禁令的欲望。”
在60年代的恐同環境中，派蒂和泰莉在愛情裡勇敢着瘋狂着。
比如在刮着沙塵暴的大街上，趁沒人看見偷偷接吻。
...比如兩手空空地入住旅館。
...這個可能大家看着比較疑惑，兩手空空咋了，帶身份證帶錢不就好了？
實際上因為是運動員的關系，兩個人在當地多少也算個名人。
所以兩個女生住旅館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僞裝一下，比如多帶幾件行李啊之類的。
啥都沒帶，就相當于把“開房”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當然啦，困難不僅在于外界，還在于兩個人與彼此的親人之間。
終身未婚，與一個女性朋友住在一起，這即使到了今天對于許多家庭來說也并不是一件能夠輕易接受的事情。
于是兩個人一瞞就是六十餘年。
在紀錄片開拍的三年前，派蒂和泰莉才向家人出了櫃。
泰莉有一個最疼愛的侄女，叫戴安娜，兩人的關系不是母女勝似母女，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
...在向戴安娜坦白前，泰莉猶豫再三：“我開始越來越緊張，因為我不想失去她對我的愛。”
但其實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我們的家庭裡有像泰莉這樣的人，我們早就會猜出來這件事。
畢竟親人也不是傻子，要麼是不敢接受所以自欺欺人，要麼是在等待當事人自己戳破這層窗戶紙。
戴安娜就是後者。
......無論是哪種情感，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到了深處之後都能夠坦然地接受對方的一切，即使真相會超出自己的認知。
在聽到戴安娜的那句“I don’t care.”之後，泰莉終于放下背了幾十年的重擔。
但派蒂那邊，情況并沒有這麼好。
她的弟弟艾爾得知了這件事後，沒有表現出反對，但他同時也讓派蒂不要告訴家裡的其他人，因為他覺得這樣“會傷害到家庭”。
...為什麼這會傷害到家庭？
這可能是很多人在聽到艾爾的反應後，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句話。
作為“網絡原住民”，今天很多年輕人的思想都非常的開放和包容。
我們願意去接受不同，但對于老一輩或是比較保守的人來說，改變是一件異常艱難的事。
我們隻需要抓住重點，那就是艾爾實際上默認了這段關系，他隻是需要時間去消化、理解和接受。
就像李安《喜宴》中的那個父親一樣，他的沉默，實際上就是默認。
...《喜宴》
派蒂和泰莉在坦白之後，依舊有一個困難在等待着她們，那就是不可避免的衰老和病痛。
泰莉逐漸年邁，她的手開始不由自主地抖動、厭食、體重不斷下降。
派蒂需要照顧她，甚至享受着照顧她的這個過程。就像戴安娜說的，她對待泰莉的樣子就像“對待一個娃娃”。
但派蒂也不年輕了，偌大的家裡又有許多東西需要按時維護，老去對于她們來說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
...她們需要搬家，需要住到設施完備的養老院去。
而搬家的過程是漫長而艱辛的，主要問題出在派蒂身上，她不願意搬。
對她來說，這所房子裡有着最美好的回憶，在這裡她可以照顧好泰莉，可以享受安甯的兩人世界。
這種濃烈的愛，就像是一團永恒燃燒不會熄滅的火，從年少一直蔓延到了彼此的暮年。
泰莉安靜、美好、被所有人愛着；
但派蒂像個大姐頭，她死死守在泰莉的身邊，穿越了時間與皺紋。
...當鏡頭拍攝兩個老人之間的愛情時，我們更能從中汲取到力量和信念。
泰莉的身體每況愈下，戴安娜終于忍不住與派蒂争吵了起來，最終兩人還是搬回了加拿大。
在清理舊物的時候，戴安娜找到了許多派蒂年輕時給泰莉寫的信。
其中一封上寫着：
也許這不過是另一次月下漫步
但對我意義非凡，因為我們并肩前行
也許這不過是七天之中的另一個夜晚
親愛的，有你在身邊，這就是天堂的一晚
我們閑逛着，默默穿過月光小徑
當你微笑呼喚我的名字
我的心中湧出一股幸福感
時光快速飛逝，我們手牽着手
一同前行
我應該牢牢記住這一晚
屬于我們的另一個夜晚
...而所有這些信下面署名的部分，都被派蒂撕掉了。
兩人害怕，一旦這些信被發現，就會被家人斷絕關系。
當年很多同性戀都走向了這樣的結局，甚至今天也是。
...不過，派蒂和泰莉還是屬于幸運的那一類，她們甚至在家人和朋友的祝福下結了婚。
“派蒂、泰莉，你們已經交換了誓詞與戒指，現在你們是法律上的伴侶了。
“在這将近70年來，你們始終互信互愛。我們要慶祝你們一同踏上的旅程。
“我們深感喜悅，因為你們不必再以表姐妹相稱，再也不必了。
“你們終于可以稱彼此為親愛的妻子了。”
......這一幕，足以讓很多年輕人相信愛情的存在。
相愛無關衰老，在如此靠近死亡的年紀，兩人似乎在愛情裡青春永駐。
當坐在輪椅上的泰莉，用盡力量去親吻躺在病床上的派蒂手背的那一刻。
我們見證了一種偉大，一種隻需要相愛就可以締造的偉大。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電影《南特的雅克·德米》中，妻子瓦爾達用鏡頭撫摸着丈夫雅克身上的每一個斑點，每一條皺紋。
...《南特的雅克·德米》
而我們大多數人卻在這場簡單又艱難的戰役中敗下陣來。
愛不應該是隐秘的、不應該是用物質衡量的、不應該是充滿“條件”的。
我愛你，因為你是你，因為你身上那個未知數X。這個X吸引着我向你奔去，讓我充滿力量。
年少時的愛情被時間釀成了琥珀，在歲月和衰老的打磨下愈加光滑。
就像王小波所說：“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着永恒開戰的時候，你是我的軍旗。”
這種愛不關于其他，隻關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