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青春歲月是朦胧的,當回首過去,曾經的一切龃龉都化為烏有,隻剩下美好的殘餘物,被心靈重新整合成新的記憶結構。《芳華》中的文工團就是這樣一個留存在記憶中的“結晶物”,在一個特殊的年代,來自不同階層、具有不同身份的個體彙聚于此,共同創造、維護着他們的小生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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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工團,一個“烏托邦”

對每一個曾生存其中的個體來說,文工團具有不同的意義,比如,對于郝淑雯、陳燦等幹部子弟來說,文工團是他們暫時的落腳點,也許是躲避上山下鄉的“終南捷徑”;而對于蕭穗子、林丁丁這種摘帽、未摘帽的知識分子子弟來說,文工團是一個避風港;對于業務骨幹,文工團就是“烏托邦”。但對劉峰,這個木匠的兒子來說,文工團就是一切,留在文工團就是當時他生存的意義所在,因為進入文工團不易,所以他不敢奢望更多,文工團的小環境就是他的舒适區間。他不是沒有過機會,可他不會去争取、去接受,因為他這類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是感性的、直覺的,思考不到更多的邏輯鍊條,在一個他覺得“舒适”的小環境内,這種認知水平就夠了。

劉峰沒有背景,他在文工團的标簽就是“活雷鋒”,他所能依靠的就是“權力”的認可,也就是對“活雷鋒”這個标簽的認可,他要想在文工團立足,就需要站穩這個人設。一旦政治風向變了,“權力”所導向、所認可的标簽也就改變了。從這個角度來看,就可以理解劉峰何以會被下放到基層連隊。因為失去了“标簽”的力量,他的所謂“錯誤”就真的是錯誤了。

當然,這并不是說劉峰“虛僞”,他确實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因為他對于何小萍的幫助沒有任何功利的考慮,他可以體會到何小萍作為一個弱者的苦衷與無奈。人人都有“标簽”,或者說“人設”,有時候這些“标簽”和人的本性是重合的,劉峰不愧為是一個好人。

文工團,将不同個體之間的命運交彙,他們彼此之間從沒真正平等過,當文工團解散,這些個體也就重新回到了自身所應當屬于的命運軌迹。劉峰是一個好人,但不代表就能夠在這個世俗的世界獲得對應的回報,因為這個現實的成功和個人的道德修養、品德和學識沒有絕對關系。

劉峰明白這一切嗎?他當然明白。當他在經曆挫折、戰争與歲月的磨砺之後,他就明白了這一切,所以他抛棄了那些外在的符号,那些他曾試圖迎合的符号。一個人,對于“好”與“壞”的認知,對于自身的認識,應該出自自身的經驗和反省(也就是反複的“折磨”,唯有“折磨”産生反思),而不應該停留在舒适區内要别人的認可。他不再迎合,他就是他,一個當之無愧的英雄,活得坦蕩,這不能叫失敗。

畢竟這個社會,從來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