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出鞘》好比:一位武俠小說超級粉絲,在功成名就之後,用金庸、古龍、梁羽生等武俠名家的手法和人設橋段,寫了一部武俠小說,且這位文筆極佳,能讓讀者感受到明顯的緻敬元素,同時不失作者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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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導演萊恩·約翰遜一定是類型片的粉絲,否則他不會拍出這樣的作品。

因為本片融合了太多類型片的元素和風格,基本上能叫得上名字的,這片都囊括了。再加上他是一位成功的商業片導演(《星球大戰8》《環形使者》),很注重邏輯性,把這個“荟萃式”的作品整理的精彩且刺激。

★阿加莎“鄉間别墅派”偵探小說模式、希區柯克懸疑電影的風格路數,還有布萊恩·德·帕爾瑪犯罪電影的節奏和氣氛

★角色上,大偵探融合福爾摩斯和波洛等名偵探的特征

★視覺上,從構圖到色調都緻敬古典推理電影。

★整體卻用次時代娛樂化的手段呈現,使其通俗易懂條理分明,還有打破“第四面牆”的調侃。

★再加上頗具現實語境的諷刺,換來的是一部娛樂性頗高的推理懸疑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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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理解這個“娛樂性頗高”,簡單而言,不燒腦的刺激觀感,跟我們周末時候叫上小夥伴一塊玩劇本殺、狼人殺那種感受一樣。

所以,用“站在巨人肩膀上”已經不足形容本片,小弟更喜歡稱之為推理懸疑“無限流”作品,看似模式化的内容,實則包羅萬象。

(本文全無劇透)


阿加莎:你們全家才燒腦

我當年做電影宣傳的時候,就跟我們同事說,電影定位和标簽,很忌諱“燒腦”這個詞。娛樂快餐時代,你搞這一出,是明顯的趕客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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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腦這個詞早就有,真正風靡起來,是2010年諾蘭的《盜夢空間》,但前提條件是人家片子好看,那故事張力和調度,是觀感上的刺激,而過于曲折的故事則帶來了一部“不明覺厲”的感覺,讓部分觀衆覺得這個片子很帶勁,但沒看懂,這是我自己腦力不夠,所以燒腦這個詞一下就火了。

結果其他片子也效仿,尤其是那些懸疑片,結果票房不好,片方還納悶因為啥?你TM拍得那是什麼呀,亂七八糟雲山霧繞,如坐針氈,還有臉開會讨論複盤,不好意思,扯遠了。

話糙理不糙,這也是當下懸疑推理電影鮮有問世的原因之一。

比如 阿加莎·克裡斯蒂(阿婆)“鄉間别墅派”偵探小說,核心是一個撲朔迷離、複雜難解的案件,波洛不像福爾摩斯,不是解謎者而是故事推動者,以科學、邏輯為根基的推理過程,更像是一種智力遊戲。如果以文字作為介質,抽絲剝繭的解謎案件就有某種頭腦的樂趣,會讓讀者過了一把偵探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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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旦将解謎過程用視聽語言表現出來,觀衆必然會覺得枯燥乏味。

具象化的影視媒介語言很難诠釋抽象的解謎之趣,循序漸進推進的故事也難以形成較強的張力。而且衆多的人物和複雜的關系,比如讓觀衆保持專注,導緻你稍微錯過一點細節,很可能會對後面的故事造成理解上的缺失。

這就是“燒腦”,對于大衆來說,懸疑推理電影就是一場腦力競賽,是有觀影“門檻”的,很容易望而卻步。就連小弟本人一樣,要想看一部豆瓣高分古典懸疑推理電影,必須打好十二分的精神,否則容易犯困。

從這方面來說,《利刃出鞘》的故事,非常阿婆,典型的“鄉間别墅派”:兇殺案發生在一個特定封閉的環境中,而兇手也是幾個特定關系人之一。但,關于阿婆的故事模式,也就是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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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萊恩·約翰遜當然明白這類電影代入感差,所以給你玩了一出花活兒,比如角色,而是采用一種玩遊戲或者看綜藝節目中介紹人物的方式,開場把所有相關角色放置在一間屋子裡,以問話的形式,配合畫面與字幕,告訴觀衆所有出場角色。

就好比《非誠勿擾》裡介紹嘉賓一樣,再加上幾位明星臉,一屋子高手如雲,觀衆一下就進入劇情了。(還看不懂?都說了看電影時候别玩手機,别遲到)

将古典模式帶入我們熟悉的語境環境,化繁為簡。也是這部電影的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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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區柯克:桌下的炸彈來了

《利刃出鞘》從視覺上是非常“古典推理”的,包括鄉間的别墅,古色古香的家居,還有體積光運用,以及暖色調的畫風,給人一種錯覺,一看就是“上世紀70年代那種推理電影”。比如《怪宴》《勾魂遊戲》,甚至日本的《犬神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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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隻是在美學和鏡頭方面的緻敬,電影本身的故事并不是如此。

因為遺産而牽扯出的命案,随着故事的發展,電影用了30分鐘,通過幾位角色的故事交待給觀衆一個“羅生門”式的群像。開場“非誠勿擾”那幾位嘉賓,在前一晚的聚會上,都與被害人産生了交集,且都隐瞞了真實情況,且都有作案動機。

你以為電影随後的故事,是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大偵探布蘭科抽絲剝繭,那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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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随後的故事,當抛給觀衆一個“人人皆可兇手”的論斷時,沒想到本片主動把“兇手”曝光了。

這樣的設定,打破了阿加莎式作品的結構,從而使得觀衆将目光轉移到了他人身上,以“上帝視角”的模式,去審視和梳理整個案件。

所以電影中段,是偵探視角的正序和“兇手”閃回雙線進行,及主線故事+回憶倒叙的模式,并且将關鍵情節打亂重拍,以便造成更多的懸念。

說白了,這很“希區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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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懸念,希區柯克(希神)有一個著名的“定時炸彈理論”:三個人圍着一張桌子打牌,桌子底下有一個5分鐘之後就會爆炸的定時炸彈,如何才能發揮懸念的最大作用?

如果你不交代炸彈的事,直接拍攝爆炸的場面,那你收獲的隻有觀衆的驚吓;如果你事先告訴觀衆桌子底下有炸彈,然後繼續拍攝三人玩牌,這樣雖然制造了懸念,但卻是索然無味的。

希區柯克的做法是,事先告訴觀衆桌子底下有炸彈,然後轉而刻畫三個人的不同反應:三人玩了三分鐘後準備離開,但其中一個人說,不行,咱們再玩一會兒。一分鐘後,三人再次準備離開時,又有另一個人提議,别着急,咱們再一塊兒喝杯酒吧。”

這樣一來,不但造成了懸念,還成功牽動了觀衆的心。在剩下的一分鐘裡,不管炸彈爆不爆炸,都足夠吸引觀衆的注意力。這就是懸念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與觀衆自身的欲望或期盼相關。

《利刃出鞘》中段,偵探與“兇手”之間的糾葛,采用了這樣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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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看到了毫不知情的大偵探依然在煞有介事的分析案件,幾位嫌疑人還是在巧舌如簧的搪塞對方,以免自己的小秘密敗露,而此時“真兇”就在一旁,對方則要想方設法二次回到現場,清理痕迹,打造不在場證據。

這樣的沖突,不但加快了劇情節奏,而且由懸疑而産生的緊張氣息,增強了叙事張力,觀衆在上帝視角下審視這一切,甚至故事中一條狗,一處腳印等細節設定,還産生了搞笑元素。

阿加莎的推理作品,好似做局,而希區柯克的懸疑電影,好似破局,能将二者融合,不得不為萊恩·約翰遜這個劇本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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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圈:第四面牆的反轉

《利刃出鞘》還有一處很希區柯克的地方,就是在後半段,在曝光“兇手”之後,又産生新的懸念,然後讓新老懸念疊加,推動情節的發展。

希神的電影,追求的是能盡早扭轉情節,以便讓觀衆參與其中,這裡用大家一個非常熟悉的詞來形容,就是“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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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電影中把“反轉”還當成了課題研究,就是借用007丹尼爾·克雷格之口,就是“甜甜圈理論”。

結合前因後果,角色說出這段話的原因,是感慨因為案件缺少核心部分,結果發現“甜甜圈中還有個甜甜圈”,就是反轉。

大偵探在偵探故事裡讨論反轉?就跟死侍小賤賤在電影裡讨論超越英雄一樣,有點打破“第四面牆”的感覺。

因為所謂的懸疑,必須是假設以觀衆群為主線(上帝視角),透過提供觀衆角色陷入危機的情節來發發展,但是觀衆卻無法得知這些角色與危險是誰而造成、或是會再造成什麼樣的危險的這種緊張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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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裡,先告訴你一個“結局”,再進行反轉,反轉中還有一處反轉,如此設定不僅僅是在故事上,而且由角色口中故意說出:“甜甜圈裡面還有個甜甜圈,不要以為你是上帝視角就不會被騙哦”。

在懸疑推理電影中,偵探跟觀衆一起讨論懸疑和反轉,這多好玩。。。意思就是:“朋友,别玩手機了,我們該反轉了!”

可見,《利刃出鞘》就是用阿婆式的故事模式,融合了希區柯克的影像手法,兩種類型模式糅合為一個整體,借助潮流化叙事和剪輯的技巧,将二者的故事懸念都保持到了故事結尾,還怕諸位搞不懂,故意把偵探電影的既定模式告訴觀衆,從而完成了最基本的任務:“最大程度上的吸引觀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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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Ending:劇本殺大戲

電影最後解密部分,其實有點類似布萊恩·德·帕爾瑪(德叔)犯罪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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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就是畫風轉冷,步步緊逼的犯罪行為出現,淩厲的影像效果(尤其是倉庫那段),尤其是貫穿始終的刀具的排布,對利刃的特寫,呈現出乖張詭異的美感,很有德叔犯罪電影的感覺。

其實本片最像德叔的地方,就是導演萊恩·約翰遜。

比如導演在本片中所做的一切,對經典電影的緻敬和戲仿。而且作為、娛樂片導演,他對類型片熟練的操縱使其更容易取得與娛樂片的親緣性,說白了就是掌控能力強,懂得利用手中資源,取悅觀衆,從演員選擇上就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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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很多觀衆都看過《星球大戰8》,這大概是最不像星戰的星戰電影,利用手中資源各種反套路,争議先不談,可見導演很善于将視覺表現力與高度控制的氣氛結合,達到吸引觀衆的目的。(PS,這樣也決定了萊恩·約翰遜是一位匠人,而不會成為大師)。

可見,導演對這個故事駕馭程度很高,懂得用自己的特色條件對類型片進行包裝,也就有了《利刃出鞘》的刺激觀感。所以相比于結局真兇到底是誰,究竟反轉如何,這部電影有足夠的陰謀和懸念讓你猜測和感興趣。

而且我們更大膽一些,這故事編排,簡直就是“劇本殺”的天然模闆啊,不同角度不同角色,朋友們仔細揣摩,回顧電影的劇情,每位角色都有犯罪動機,也能建立不在場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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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這部電影的結局,就真的可以跟“劇本殺”或者GALGAME那樣,有着BE(bad ending,壞結局)、NE(nomal ending、普通結局)、TE(true ending、真實結局)等,各自獨自成立的結局。

隻不過導演選擇的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符合主流價值觀的一種,令人大快人心。我們可以稱之為GE(good ending、好結局)。

為什麼是好結局,因為是老爺子的心願啊,電影有個小細節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有,就是别墅中老爺子的油畫,這個畫像在片中一共出現了三次特寫,前兩次老爺子都是愁眉苦臉,最後一次,也就是案件水落石出的時候,再看老爺子畫像,嘴角滿含笑意。

就像咖啡杯上的字樣:“我的房子,我的規矩,我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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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幾種結局,假如結尾換個人的話,也是成立的,不劇透了,大家可以推導一下,這就是無限流,包羅萬象的故事,其精妙所在。


彩蛋1:諷刺喜劇

本片驚喜的地方,就是喜劇元素。我一直沒有料到,這樣的故事可以玩喜劇。

本片的喜劇建立在兩個層面,其一就是中段明暗兩條線索造成的戲劇沖突,觀衆在上帝視角下審視幾位角色的行為,是情節笑料。

其二就是諷刺笑話,是人設帶來的。

比如“美國隊長”克裡斯·埃文斯飾演的纨绔子弟,代表了白人至上的富人階層。很多針對特朗普移民政策的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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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大偵探,故意操着一口美國南方口音(象征昔日種族主義者),沒想到選擇了電影一位拉丁裔移民有色人種作為搭檔。

這些對比和暗諷,也會出現相應的喜劇效果。換句話說,很多人會覺得是一部單純複古的推理片,其實骨子裡面豐富多彩,你甚至看到諷刺喜劇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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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2:福爾摩斯+波洛

說到了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大偵探,身上也是融合了福爾摩斯和波洛兩位大偵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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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電影的第一感覺就是阿婆式的“鄉間别墅派”推理,那麼這位大偵探活脫阿婆筆下那位身材矮胖、留着黑色胡子的比利時人赫爾克裡·波洛。

比如他沒事就跟個佛一樣端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保持得一塵不染,以及标志性的名牌皮鞋,老派紳士的感覺。他對案件的推導,基本上也是穩坐中軍賬,聽警察給他帶來的報告,像記者一樣采訪一下嫌犯,時不時的把“我是個大偵探”的高傲台詞挂在嘴邊,活脫波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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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2017年的新版《東方快車謀殺案》裡,把波洛拍成了福爾摩斯,這是粉絲不能忍的。

但這個就是,在電影進行到中段,還真就蛻變成福爾摩斯了,并使出了著名的“演繹法”,在犯罪現場尋找一切蛛絲馬迹,怕觀衆看不出來,還找來了一位“華生”擔綱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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