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絲老師
編：Felmolly
2017年可謂導演張揚的“西藏”年。六月份上映的《岡仁波齊》票房幾乎破億，這對于一部“朝聖”題材的類紀錄片已是上佳成績，更何況200%的投資回報率，讓他同時套拍的另一部西藏題材劇情片《皮繩上的魂》，票房壓力頓減。
...《皮繩上的魂》海報
說起來張揚和西藏的情緣已經延續了二十多年，從當年還是中文系的慘綠少年開始，他就是第一批進藏的背包客。2012年，在《飛越老人院》遭遇票房滑鐵盧之後，張揚隐匿了頗長一段時間。在後來的訪談中，他坦誠這一時期已進藏開始籌拍前文提及的兩部藏區電影，也同時叩問年少時的理想，質詢中年之後的困惑。
...導演張揚
如果将張揚多年的西藏情結、《皮繩》中作家的苦苦追索、男主角塔貝的艱難跋涉、《岡仁波齊》中衆人的“朝聖”之旅，視為一系列互為表裡的同構文本，牽引其間的關鍵元素，便值得深思。至少，有三個線索詞彙不容忽略：“天珠”、“掌紋地”（岡仁波齊）、皮繩上的結（劫）。
天珠——衆生之欲
《皮繩上的魂》改編自西藏作家紮西達娃的兩部短篇小說：《西藏，系在皮繩扣上的魂》、《去拉薩的路上》。
...劇本基本保持了原作的人物設定與故事主線，但核心動機卻改變了。男主角塔貝的艱苦北行，不再是逃避仇殺或無謂行走，而是為了履行活佛護送“天珠”的責任。
...天珠
“天珠”是藏傳佛教的聖物，在世俗意義中，也是由沉積萬年的頁岩打磨而成的稀有寶石。圍繞稀世之珍的厮殺搶奪，在衆多類型片中俨然成為觀衆熟知的套路。武俠片中的武林秘籍、驚險片中的巨額寶藏、經典魔幻片中的那枚“魔戒”，無不照見了人類對财富與權力的觊觎、對永生的貪婪，同時也有對殺戮的惶恐，對安甯的渴望。
“天珠”，就猶如一面鏡子，照見了人類的喜憂苦樂，寫盡佛家所言的“衆生相”。
在明确的文本指向中，《皮繩》裡被佛選擇護送“天珠”的是兩個人：一個是衆所周知的男主角塔貝——一位背負殺戮的獵人。一個是偶遇滑坡女孩的拾柴少年——多年後成長一名心結郁積的作家。
在隐性文本中，“天珠”選擇的人還應該包括了：不小心滑落深谷的小女孩，與那隻可能是女孩轉世的有靈生物——鹿。
...瓊凝望遠方
在更廣闊的文本裡，《皮繩》中的其他主角也各有欲念：瓊的心願是安穩與繁衍，郭日兄弟倆的心願是複仇明志。再擴大一點，《岡仁波齊》裡的朝聖隊伍，也各帶着心願徒步前行。屠夫為了消解心中罪業、孕婦為即将誕生的孩子累積福報、一家之主為了家庭不再遭受厄運，而老人，為了在人生最後一程獲得安眠。衆生的心願，無不是心中的稀世“天珠”，是生命前行的原動力，是張揚多次赴藏欲尋求的因果。
掌紋地——終極追索
《皮繩》中的“掌紋地”，與紮西達娃原著中描述的沒有二緻，那是喀隆雪山北部的一片廣袤深谷，谷内寸草不生，溝壑縱橫，隻有一條活路能通往天國。
...格丹站立在掌紋地中
傳說那是蓮花生大師與妖魔的戰場，當妖怪變身虱子企圖逃脫時，大師攤開右掌将其打入地獄。所謂“掌紋地”，就是蓮花生大師的掌紋所變。電影中的“掌紋地”，在西藏阿裡無人區取景，鮮紅的丹霞地貌充分體現了奇、險、絕的特征，充滿了命運的艱難叵測。
而明确标在地圖上的神山“岡仁波齊”，也并不是個輕易可達的地點。它同樣坐落在阿裡地區聖湖瑪旁雍錯以北，海拔6638米。這座岡底斯山脈的主峰：四壁對稱，穩如金字塔，峰頂常年雲霧缭繞。自1000多年前，就被印度教、藏傳佛教、苯教視為朝拜的聖地。
...岡仁波齊神峰
《岡仁波齊》裡的朝聖隊伍，從普拉村出發，需要徒步磕頭2500公裡才能到達目的地，如果說，這段路上的地标和艱辛還基本能夠預測的話，《皮繩》中對“掌紋地”的追尋更類似于常态的人生摸索、目的地的不确定、提示甚少的路标、難以預測的磨難、可能出現的生命危險等。
而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像男主角塔貝一樣，茫然又執着地朝前走，往往走到生命的盡頭，才解開幸福的密碼、知曉愛的真谛、理解人生的無常、放下無謂的欲念。也有少部分富于知覺的人，在虔誠的追索中，頓悟了一切。
...塔貝騎馬從群山中穿行
我們無從得知張揚幾次三番到藏區求索，是否尋到了心中的“掌紋地”，但正如活佛所言：“當你翻過喀隆雪山,站在蓮花生大師的掌紋中間,不要追求,不要尋找。在祈禱中領悟,在領悟中獲得幻象。在縱橫交錯的掌紋裡,隻有一條是通往人間淨土的生存之路。”若得真言，已無需表達，或許我們就看不到張揚的電影了。
皮繩——人生的日常
電影的最後，有幸獲得活佛點撥的作家終于來到掌紋地，看見自己小說中“虛構”的人物——塔貝和瓊。依照活佛所言，要去數一數瓊的腰上一串串皮繩的結：一一數下去，剛好一百零八個，這正是瓊和塔貝共同經曆的天數。
108這一數字，在佛教中有非常特殊的意義。佛家認為，人生的苦惱始于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而六根各分苦、樂、舍三受，合計十八種，又有好、惡、平三種，亦合為十八種。再配以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便有了108樣煩惱。所以，佛珠項鍊通常是108顆，那是人類前世今生的劫數。
...瓊目送塔貝遠行
塔貝在遇到瓊之前，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直到一個熱情主動的女人出現。女人解決了塔貝食與性的基本需求，并在腰上結繩，讓塔貝明白什麼是日子。塔貝的二次生命從“天珠”出發，到“掌紋地”結束，中間是不可跳接的108結（劫）。
《岡仁波齊》中的朝聖者，從普拉村出發，到岡仁波齊為終點，中間是2500公裡路，和十萬個虔誠的磕頭，不容一絲懈怠。即使是《西遊記》中的孫悟空，擁有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裡的本事，企圖跨過漫長的曆練，也是必定取不到真經。
求索真知的日常，就在這24小時，365日，108劫中，多一分，少一秒，都不是終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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