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能比情景喜劇更好地表達時間和愛的主題,在用這部喜劇來對抗生活的壓力或是化解對未來的不安的過程中,我逐漸确信并找到一種平衡狀态——我的理想世界與我共存。

當然喜劇的理想并非烏托邦式的理想。我曾說過我的生活不能沒有喜劇,因為唯有喜劇擁有足以激勵我生活的能量。喜劇中的人物是真實可感的,尤其是在最窘迫的時刻自嘲式的一笑,比任何情感表達都更具力量。因而我同樣喜愛史泰登島國王、托尼·厄德曼、倫敦生活等作品,它們對我作用的方式相似,且在某些方面與我有着緊密的聯結,它們是我心目中當代喜劇的最好形态。

顯然,情景喜劇之于喜劇又是一類特殊的存在。它的戲劇性更強——要在短時間内制造出引人入勝的情節和豐富的笑料,後者是成功與否的關鍵。大體來說,這些笑料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從情節出發的,最為典型的是劇中各式各樣的誤解産生再到消除的過程,可稱為戲劇性的笑料;第二類是從角色(演員)出發的,他們自身的風格、魅力、肢體語言等便具有很好的喜劇效果,還有角色之間的化合作用;第三類是從台詞出發的,既包括純語言角度的遊戲,如詞語的雙關、口音等,也包括對戲裡或戲外的兩種現實的吐槽——這是脫口秀式的笑料。在這三類笑料中,戲劇性的笑料是每一集劇作的核心,另兩類則奠定一個輕松有趣的基調。

就體裁而言,情景喜劇與戲劇有許多相似之處。人盡皆知戲劇是綜合的藝術,而情景喜劇可以說是戲劇與電視結合的某種當代變體。通過若幹固定場景以及人物在其中的位置,空間被确立了起來。情景喜劇對時間和空間的處理要相對靈活些,這畢竟是舞台和電視的區别。但最為重要的是,二者首先都是表演的藝術。喜劇的表演是最具挑戰性的,這一點自默片時代起即如此。同時二者都側重于對演員的台詞功底的要求。如同戲劇演員需要進行音量的訓練,情景喜劇演員常需要語速的練習,以适應劇中急促的口水戲。而共同點是對語氣、語調的要求,在戲劇或情景喜劇中,似乎沒有什麼比一個人的說話方式帶有更鮮明的個人烙印,也沒有什麼能比語調的抑揚頓挫更好地表現豐富的情感色彩。

很多人說戲劇演員是幸運的,他能夠反複表演同一角色,并不斷超越自身,這一點區别于電影演員。因而戲劇角色往往更真誠,與演員的關系更緊密。而情景喜劇的演員得以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裡表演同一角色,并随角色共同成長,這是更加難得的事情。通過體驗兩種身份、兩種人生,演員在某種意義上獲得了雙倍的時間。對于情景喜劇來說,演員與角色的關系更加密不可分,甚至相互融合。觀衆很容易混淆他們,因為情景喜劇中的角色過于鮮活,不僅多方關系使得角色立體,而且他們身上往往有着某種單純的特質。在某一集裡Luke用人格分析的理論指出家中的指揮官、彼得潘、夢想家,恰恰道明了這些角色背後的創造動機。

毫無疑問,《摩登家庭》所反映的現代價值觀是溫和保守的,它嘗試探索新時代的家庭關系,但仍在傳統的(中産階級)家庭結構内。它所表達的主題是普世的,并不存在明顯的文化隔閡,甚至可能在東方更受歡迎。相比之下,“摩登家庭”之“摩登”更體現在拍攝手法上。僞紀錄片的形式、快速的剪輯、鮮明的鏡頭語言、時常打破第四面牆的表演(後來的倫敦生活也愛用這一手法),這些特點使其剛一播出便在一衆喜劇中脫穎而出。而在之後,這部劇也不斷追求更加新鮮的表現形式,其中最大膽的一集當屬S6E16,其全部由iPhone拍攝并剪輯成“桌面電影”的形式,運用信息、視頻通話、社交網站等構建出當代人完整的網絡空間,其中蘊含大量的細節,并制造出豐富的笑料,這堪稱利用現代媒介創作的最佳範例。

在今天,也許大多數人觀看情景喜劇隻是為了消遣,來填充碎片化的時間。但我認為情景喜劇的意義遠不止于此。在其所構建的現代生活圖景裡,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摩登家庭》為我帶來了今年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不止在于精神的陪伴,更在于它喚起我對生活的熱愛。感謝這部劇在我最灰暗的時刻找到了我,并将我導向完善自我的道路。特别地,我要感謝Mitchell和Alex這兩個角色,我與他們有着無數的共鳴。如同Mitchell向舊房子告别一樣,我寫下這些話作為道别,以開啟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