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封曾說過:“風格即人。”《追擊者》作為羅泓轸的處女作從一開始就奠定了他的影像風格,他有着清晰的叙事能力,又有極具個人特色的血腥打鬥場景和對于追逐戲完美的節奏感,可以将觀衆完全帶入這個現實世界。而本片的靈感來源于他的一次思考“我有一次晚走在在人迹罕至的街道,偶然間看到一個步行女子,突發奇想--如果此時,這個女人突然消失,并且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和目擊者,那麼是不是還能夠找到她呢?”
《追擊者》雖然是處女作,但是它在視聽語言上的運用極為娴熟,華麗和黑暗并存的首爾市,那一晚令人窒息的緊張感和真實感,命運的荒誕感,一切盡在細膩的影像中呈現。影片開頭便是擁擠的車流和林立的商業建築,沉沉的夜色中閃爍着燈光,并不是像《出租車司機》中所表現的燈紅酒綠與個體的反差,追擊者反而突然了熱鬧街道背後的小巷中的明暗的對比,暗與明的不成比例也暗示了本片的基調。下一幕是一個極其簡短的疊化鏡頭,以空間的靜止襯托時間的消逝,推動了情節的發展,前期的暖場工作就已經将觀衆帶入了氛圍之中,《追擊者》标準的視聽語言還體現在熟練運用蒙太奇來叙事,例如在應召女郎被客人突然從後面抓住頭發準備虐打的鏡頭之後馬上接忠浩快步走進事發的旅館去營救,還有一處是發現小女孩被車撞倒後躺在地上的鏡頭之後馬上接他抱着女孩沖進醫院的鏡頭......這些組接加快了叙事節奏也為其他主要情節預留時間。蒙太奇往往不僅運用于推動叙事,還把握着影片整體的節奏,最典型的“最後一分鐘營救”式的平行蒙太奇也多次出現,最典型的是刑警審訊英民和忠浩尋找美珍,還有英民在便利店折磨美珍和忠浩掙脫警察繼續尋找......但在影片中有一處平行蒙太奇幫助我們由裡而外去明白了英民這個角色,心理醫生用言語逐步逼出英民内心最脆弱的部分,此刻我們從心理學的角度理解了英民的犯罪動機,而忠浩此刻眼前的繪畫呈現了英民外化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狀态;混亂、扭曲、壓抑、掙紮卻又無力救贖的感覺撲面而來,這兩個場景傳達的信息互為表裡,向我們更深刻的解釋了這個角色。從《追擊者》開始,羅泓轸的電影中就未曾放棄過追逐戲,他的追逐戲不像《諜影重重》般瑣碎,而是雄性有力。第一次的追殺是忠浩和英民,随着悶響的鼓點聲越來越急促,觀衆也激動起來,由于體力原因,英民不得不停留幾秒,此時音樂也變得平緩,兩秒之後又恢複了前面的鼓點聲并且更加強烈,羅泓轸将聲音元素和調度完美結合,在後來的長鏡頭抒情中配樂則表現了忠浩的失望、無助和憤怒。影片的另一個特點是極具真實感,幾乎整部影片的鏡頭都不是絕對穩定的,我們可以看出一絲輕微的晃動,這是一種自覺形成的風格元素,意在追求和創造一種關于社會的真實的表述形态,羅泓轸吸收了好萊塢商業片中把握觀衆的節奏的優勢并在其中加入自己的風格,使其充分吸引觀衆的注意力且不失自己的創作初心。
《追擊者》可以說是一個正宗的反類型的類型片,類型電影作為工業産品藝術化的一種現象,一直以來充當了社會的精神安慰品和受衆市場的意見領袖,這種工業藝術品經過流水線的精雕細琢滲透到大衆媒介市場中,拓展了大衆選擇的生活方式,消解了大衆的情緒邊界,販賣了大衆欲望及焦慮。羅泓轸在該部影片中的劇作結構與表達方法突出了風格化的暴力美學,标準類型電影制作,與此同時在影片結構與文化特征候對細節也有着精益求精的追求。《追擊者》從人物設置開始就打破了類型化,以往的主角都是荒野大镖客式的英雄人物,他們往往高大給人以一種莊嚴的感覺,而《追擊者》的主角忠浩卻是一個皮條客,而他的“對手”是連殺12個人的變态殺人狂,與《十二宮》《七宗罪》《沉默的羔羊》......中無所遁形的殺手不同,英民是一個連女人都制服不了平民,羅泓轸将獵物和獵手的角色予以混淆和弱化,然後放在荒蕪的街頭和住宅,從一開始就呈現出了沒有規則的棋局,做了這些規劃後,羅泓轸把這些故事全部告訴了觀衆,,這也就是叙事上的反類型,羅泓轸将人物兇手提前告知觀衆,羅伯特·麥基稱這種形式 為開放式神秘或科倫坡形式,即在懸疑劇情作品中,打破傳統編劇線性思維,通過提前将劇作結果告知觀衆,從而豐富劇作人物形象,拓展劇情節奏結構,拉近劇情與觀衆間的距離。羅伯特·麥基說:“其中的謀殺讓觀衆親眼目睹,因此觀衆知道是誰幹的,故事于是變成“他怎麼才能抓到他?”,整個過程中,作者一直在多重線索和多重嫌疑犯之間做着替換遊戲。謀殺必須是一個精心策劃、看似天衣無縫的罪行,一整套錯綜複雜的計謀,牽涉許多步驟和技術成份。但是,觀衆通過常規知道,其中的一個成份具有緻命的邏輯漏洞。當偵探來到現場後,他本能地知道是誰幹的,在諸多線索中搜尋,力圖找到那一使罪行敗露的漏洞,然後和那一趾高氣揚自以為幹得天衣無縫的罪犯對質。”羅泓轸希望觀衆去思考“罪犯接下來會做什麼”懸念的設置重心轉移到了案件本身和展示各式各樣匪夷所思又情理之中的兇手動機,相較冗叙于探員的探案手法如何精妙,科倫坡叙事更在意拉近事件與觀衆的距離,更注重觀衆的情緒反應。
沒有犯罪頭腦的殺手,缺乏秩序的警察,倉皇無計的追擊者,三方的博弈在上帝視角下顯得是那麼的可笑,當珍美的頭顱安然的放在水缸裡時,我們會覺得壓抑,正義的一方功德圓滿了,邪惡的一方也結束了,然而那些真正值得我們去關心的人,那些弱勢群體卻還是沒有人保護,沒有人去保護他們的生命,或者說隻是保護他們的屍體罷了,影片最後,在這夜色掩映的城市下又會有多少罪惡,又會有多少個《美國精神病人》,又會有多少個《追擊者》,又會有多少個《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