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部電影,我想起一句話,然而這句話可有些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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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子罕》,有一句:“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這句話就是說啊,孔子周遊列國,走到他最重視的衛國時,發現左右衛靈公的竟然是他美麗的夫人——南子。因此才有這句話的感歎:我沒見過喜愛道德像喜愛女色一樣的人!

其實又何止衛靈公,曆史上有幾個皇帝是好德勝過好色的?唐玄宗是個不錯的皇帝吧,但他晚年跟楊貴妃那些事,咱就别提了。

孔子說的這句話,雖然不好聽,但真的是一句大實話。其實不但他沒有見過,我們也沒有見過,雖然大家表面上都很正人君子,但又有誰敢保證,在任何情況下,見了美色都能不動心呢?說白了,食色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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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論男人觊觎美女,還是女人鐘情于帥哥,都是正常欲望的正常表現。不過欲望歸欲望,也要懂得把握尺度。

所以,這就是《吹哨人》這部電影的出發點,看似一個“食色性也”的噱頭,卻引發了一場旋渦,因為雷佳音飾演的馬珂,他擔任吹哨人,在電影中的行為,是在完成“正确的事情”,這個“正确”,卻是建立在一個“不正确”的基礎上,起碼在大衆看來,這個人是有道德問題,他不算是一個好人。

那麼,一個“不是好人”的角色,去完成程序上的正義,去當英雄的時候,大衆該如何接受他?或者說,是否信任他?


不正确的人

《吹哨人》讓我想起了邁克爾·道格拉斯當年的經典《桃色機密》,又叫《叛逆性騷擾》,題材差不多,而且導演薛曉路與後者的導演巴裡·萊文森也很像,都是那種很具有文學氣質的類型片導演,隻不過本片中還融入了動作和愛情元素,算是對當年類型片的升級改造。(類型片這個最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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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故事的角度,該片屬于“調查性質作品”,是當代主流商業電影慣用的一種方式,由事件引發的連鎖反應,由角色推動故事,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這樣追查,比如漫威電影的故事線索就是如此。雷佳音飾演的馬珂也是完成了英雄之舉,他拯救了一座城市,但他并不超級,而且也沒幾位稱之為“英雄”,就連他老婆也不會。

因為《吹哨人》紮根于現實,對角色也很難用電影中的二分法去定義他的好壞。

《桃色機密》,是“哈佛商學院和斯坦福要求學生必看的20部電影”之一,是我在大學時候看得DVD,就是妖豔的女上司給男主角做了一個局,就是一場仙人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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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時還是學生的我,對不解風情的道格拉斯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面對黛咪·摩爾那樣的超級美女,居然拱手讓過。那時候不懂事,後來進入社會了,明白有些誘惑是一定要拒絕的,道格拉斯沒有入套,都差點撲街,否則潘多拉的盒子一打開,裡面出來的保準不是好什物。

但雷佳音可不是邁克爾·道格拉斯,他一下就“英雄難過美人關”了。

但本片的故事并不是因這件事而起,這隻是一次正常的偷*情事件,但随後卻被拿來做文章,因為馬珂的特殊身份。

吹哨人,指的是為使公衆注意到企業的弊端,以采取某種糾正行動的人。而所謂“吹哨人制度”,就是知情人士的爆料制度。而知情人士往往又是内部人士,他們比大多數人都要清楚不法企業的黑*幕,一旦他們吹響哨聲,就能對黑心企業起到從堡壘内部爆*破的作用,能及時遏制企業的越軌、不法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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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這是一名“舉*報*者”。

他所完成的事情,他面臨的選擇,并不是“要不要成為英雄”,而是“要不要做幫兇”,在他的選擇裡,沒有“英雄”這個詞,因為大衆早已把他否定了。

已婚男子外遇,同時又被人拍了下來,曝光給大衆,再加上你“舉*報*者”的身份。導緻了他在不同層面上道德上的失勢,遭遇雙重的信任危機。因為你出軌,不是好男人,大衆不信任你,你點炮公司,你的同僚也不會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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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雷佳音這個角色,他完成了程序上的正義,但在現實中,其成分很複雜,而且幾乎失去了一切。

這就是該片要讨論的主題,一個“不正确的人”去完成“正确”的事情,借用“吹哨人”的身份來呈現這個事實。

所以我才會在想起開篇孔子那句大狠話,因為聖人把這個世界想象的太單純太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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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壞人

電影是大衆藝術,有着一套善惡的标準,大多情況下,都是外表生于内在,比如超級英雄電影,各種大反派們一看就不是好人。可現實中,問題的症結不在于表象,而《吹哨人》,恰恰屬于後者。

就拿湯唯這個角色來說,她是好人還是壞人,直到最後也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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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開始就給老公帶了綠帽子,後來被追殺,聲淚俱下控訴自己老公,也說出了問題,推動了故事發展,這就是一個受害者。但随着故事的發展,這個角色身上又出現了種種疑點,包括偷拍的視頻這些(盡管有鏡頭顯示是公司給設得套,但最終沒有詳細的說明),讓觀衆對這個角色真實的目的有了不同的看法。

設定這個角色是有目的性的,因為在前半段,女子的弱勢地位,上層富(官)豪(員)們在大衆心目中先入為主的貪婪形象,大衆對她的遭遇感到同情,給了湯唯這個角色天然的道德正義。這種正邪分類之鮮明,令人印象之深刻,很容易抵消該角色之前的錯誤舉動,大家會原諒她。

相反她越是道德正義,也越讓雷佳音的馬珂下不來台,尤其是“領回家”那段,感覺真的讓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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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後半段,這個角色就讓人摸不着頭腦了,這是一種反套路的設定,也是一個往回“收攏”的過程。

因為大家對這個道德正義的角色産生懷疑,反而會讓觀衆重新審視前半段“裡外不是人”的雷佳音,覺得這個角色也挺可憐,再加上“和藹可親”的公司老闆又拿出了新的證據,導緻觀衆一時間也不明白誰是壞人誰是好人。 

當然電影終究是大衆藝術,因為有一個理想化的結局,馬珂選擇了一個“告禦狀”的方式,直接躍層,在狹小的房間裡,剝離了所有的社會關系和善惡标準,釣魚一般的完成證據上實錘,這就是英雄的行為,此刻他,仿佛之前的一切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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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電影中可以這樣,現實中他應該不會這樣的,因為這是一個早已被大衆輿論宣判“死刑”的"壞人",已經遭遇了嚴重的信任危機。

PS,尤其是當雷佳音醜聞曝光之後,公司完全可以跟他打官司,但編劇還是仁慈的,沒這樣寫,否則這個人沒人任何翻身機會

但即便如此,遭受了那麼大的一個信任危機之後,他的老婆不僅可以給老公面子,還可以跟小孩子解釋,選擇信任他們的父親,最後還幫他完成那麼大的任務,當他老公失去一切,連簽證都沒有了的時候,她還是不離不棄,這種女孩子真的是很難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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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良心”在哪?

前幾天在重看周黎明的書《你的,大大的壞》,其中有一篇文章叫做《Do the Right Thing》,說的是這詞在好萊塢電影裡很常見,就是一些年輕的男主角行動前有所顧忌,或者受到誘惑時,總會蹦出一位長者對其諄諄教導:Do the Right Thing。也沒說幹什麼該怎麼幹,估計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做。

Do the Right Thing,并不是單純的說做正确的事兒,可以翻譯成“憑良心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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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世間安得兩全法,現實世界并不是如電影裡那樣的非黑即白,就像電影中的兩位主角,其人設就值得深究,都做過虧心事,也都遭遇了信任危機。作為上帝視角的觀衆,能明白前因後果,換做事件中的當事人或者不明真相的觀衆來看,醜聞曝光,輿論跟風,他們都不算好人。

但他們最終的行為,在我們看來就是完成的是正确的,電影這個視角也給了觀衆一個思考的空間:

看似好人其實不是好人,看似壞人其實有良知,而看似理應是“道德準繩”的,又失去了标準,好與壞的區别隻在于你是否熟悉遊戲規則,最後用了理想化的結局道出了現實的無奈。

所以,《吹哨人》就是一個憑良心做事的主題,在當今的多元化社會裡,人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但一定要Do the Right Thing。

否則,你就大大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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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一樣又不一樣的類型片

《吹哨人》算是一部比較特殊的類型片,起碼題材方面在華語電影中比較少見。

說起《桃色機密》,還有同期湯姆·克魯斯的《糖衣陷阱》、阿爾·帕西諾《大亨遊戲》等等,這類電影曾經一度很火,就是表現職場和人際關系的,并且賦予其大量陰謀陷阱,強烈的劇情沖突,反映人情冷暖爾虞吾詐,你可以稱之為劇情片,黑色電影、懸疑片甚至驚悚片都可以。當然,你要将其看作是“宮鬥劇、謀權劇”也沒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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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同類作品在好萊塢比較少見了,但并沒有絕迹,比如我非常喜歡的《林肯律師》。

《吹哨人》的題材和内容,跟上述幾部作品很像,但也有不同之處,畢竟單純的表現職場和人際關系,還不如回到家去用手機看宮鬥劇、職場劇。所以該片與時俱進的地方,就在于豐富的類型化,因為你在片中可以看到懸疑、動作、愛情甚至驚悚元素。

關于類型片,最大的認識誤區莫過于絕對性,仿佛所有的類型片都是盧米埃爾兄弟當初的定的,這是錯誤的看法,因為類型片,是商業和藝術的折中,是滿足大衆審美需求而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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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程度上,觀衆是根據類型來選擇電影,大明星大導演這些元素,都比不上“我愛看什麼類型”更加具有說服力。比如大家愛看打架,那麼自然就誕生了動作片,愛看男人和女人打架,也誕生了愛情動作片。

但是“類型片”對觀衆來說是有絕對性的。比如《珍珠港》,既是戰争片、又是愛情片,甚至可以是曆史片,完全依照觀衆劃分受衆,且格外鮮明。

《吹哨人》的導演薛曉路是一把類型片好手,兩部《北京遇上西雅圖》與《海洋天堂》,能把愛情與親情電影玩出花樣,實則不一般,但從這幾部電影,就能體現其對類型片的駕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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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薛曉路貌似給大家的印象是女導演特别擅長愛情親情戲,但不要忘了,薛曉路可是《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和你在一起》的編劇啊。

遠的不說,就說《我和我的祖國》,她執導的《回歸》,那麼一個題材難度極大,導演選擇了用多角度紀實手法去呈現,拍出來的效果還不錯,這就是娴熟導演技法的體現。

所以通常我們說一個導演對某某題材的“駕馭度高”,歸根結底就是把這個故事用何種方式呈現,拍出來的效果怎麼樣。

《吹哨人》也是一樣,但其所面臨的難點就是類型片元素,涉及到的類型多,比較駁雜,但又不如《珍珠港》那樣泾渭分明。

本片其實是一個題材下對多個類型片元素的雜糅,你可以将其看作是《桃色機密》這樣的商業題材電影,融入了《逃亡之路》(The Getaway)這樣的動作+愛情類型;可以看作是《洛城機密》這樣的懸疑動作片,放置在《華爾街》這樣金融題材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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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類型不是絕對,如果非要劃分的話,好萊塢MPAA電影協會稱之為“drama”,翻譯過來就是“劇情片”,但我一直很吐槽這個翻譯,其實正确的含義是“正劇”,因為drama這個詞對應的是喜劇(comedy),所以其内容實則包羅萬象的,并不是見得“劇情片”可以概括。

所以,在當代華語電影類型趨同化的今日,薛曉路選擇這樣一個故事和題材,實則令人眼前一亮。當然電影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除了一些表現追逐場面的鏡頭顯得生澀以外,還有一些涉及到黑*幕的地方,其實沒有深扒,我想各位應該明白是為什麼。

回到上述幾個類型,您要問當年這些很火的題材和類型片如今為什麼少見了?因為類型片跟人一樣是有“生老病死”的,并不是這些類型過時,而是因為電影人都是跟觀衆屁股後面,觀衆愛看什麼就拍什麼。然而電影人也明白同質化的壞處,不會吊死在一棵樹的。他們也會試着嫁接,嘗試一下馬加驢能不能等于騾子這樣的問題。

而行将就木的類型片,遇見好導演就會煥發青春,比如前不久的《利刃出鞘》,既傳承了古典推理電影的精華,又在此之上進行了颠覆,真的很難相信這樣條條框框的類型片,還能如此峰回路轉。

薛曉路之于《吹哨人》,就是把當年風靡一時的這種類型片,翻新而來,融入了當下主流的“調查性質”叙事模式,并且加入了動作、愛情等元素,成為一部成熟的商業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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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觀衆也很矛盾,大部分時間觀衆會根據類型選擇電影,但又總想嘗鮮,就像吃飯一樣,我愛吃什麼菜就總吃這道菜,但又巴望着出現不一樣的味道。而一種相對固定的電影類型,提供給觀衆潛意識的就是“拍出花樣”。

想起來一則圈内故事。

導演問老闆,你希望我拍什麼樣的電影?老闆回答說,“跟以前的賣座大片一樣,但有所不同。”非常含糊的一句話。

這個“有所不同”,大概可以形容《吹哨人》這種類型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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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2:保護“吹哨人”

上網了解了一下這個“吹哨人制度”,結合電影的片尾字幕,最後還要補充一下。

2019年9月12日發布的《國*務*院關于加強和規範事中事後監管的指導意見》。提出“對舉報嚴重違法違規行為和重大風險隐患的有功人員予以重獎和嚴格保護。”

“吹哨人制度”的優勢可以大幅降低執法機關的執法成本,對違法行為進行從根源上的查處,但核心難題就是對“吹哨人”如何保護。這裡的“保護”包含了對吹哨人身份的保護,對吹哨人社會地位的保護(比如防止他被辭退解雇等)、對吹哨人人身安全的保護,還包括了一些舉報獎勵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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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部電影的故事,應該算是案例吧,甚至稱之為反面典型都可以,因為作為吹哨人的主角,因為這一次舉報非但失去了一切,差點把命丢了。而且如電影中所示,一旦公司發現了你的行為,他們可以合起夥來收拾你,更何況你本身曾經也幹過虧心事,被人抓了把柄,最後搞得花邊新聞滿城風雨。

這并不是個例,本身就是你就在這個體系内,出淤泥而不染的“吹哨人”鳳毛麟角,如何對吹哨人保護體系完善,如何正确對待吹哨人的身份和過往的一些問題,這都是要解決的問題。

可見,我國的“吹哨人制度”任重而道遠,砥砺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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