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發亂
編：酸酸
可以說，《一秒鐘》的上映曆程是十分曲折的。
2019年曾入圍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後宣布因技術原因撤出影展；之後又經曆了2020年疫情原因的影院停擺；11月24日，張藝謀妻子陳婷在微博上透露因技術原因取消金雞獎首映。“技術原因”占了大部分的解釋，影片甚至在預告片中也對此進行了有趣的調侃，在預告片中，出現了電影無法放映的意外事故，電影放映員急忙跟觀衆解釋：“今天電影放不成，責任不在我們”。“技術原因”不管是什麼都無法避免，但《一秒鐘》也給了觀衆回答——“拯救電影”。
......預告片對艱難上映過程的調侃
從“技術問題”到“拯救電影”，也許，《一秒鐘》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一秒鐘》海報
龐大的背景，簡單的故事
影片背景定位在上世紀70年代，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我們都心知肚明，所以也不過多贅述。影片的時代背景奠定了故事的基調，立足于那個時代，着眼于小人物，導演在講述着簡單的故事——父親的故事。《一秒鐘》中一共有這樣幾位父親，執着追尋在新聞簡報中出現一秒鐘身影的女兒的張九聲、孩子因為自己電影放映員的工作原因變成了傻子的範電影、從未曾給過劉閨女父愛的消失了的父親。
兩代人的追悔與遺憾，是電影裡較為直接的情感。有政治問題的張九聲，拼了命地從勞改農場逃出來，穿過黃沙遍布的荒漠，追尋女兒的“一秒鐘”；沒有感受過父愛的孤兒劉閨女，一心為了做膠片燈罩換弟弟的安甯而偷電影片子；範電影特殊的工作性質和對家庭的忽視造成了兒子的癡傻。三個人物，因為電影片子的糾葛結緣，在争奪、搶救和成功放映的過程中，三人的故事随之展開，各有各的倔強，各有各的苦楚。
...劉閨女、張九聲、範電影
張藝謀的電影中，總是在講述着這樣的故事，如《歸來》中，勞改犯陸焉識因思念心切在一次農場轉遷途中逃跑回家，他的行為給懷有芭蕾舞夢想的女兒丹丹帶來巨大的影響，甚至是不能出演“吳清華”，最後女兒舉報了父親；《活着》裡地主福貴因愛好賭博敗光了自己祖輩積累的家産，兒子有慶在疲勞時被拉去做工被汽車倒車推倒牆而砸死，啞巴女兒好不容易嫁了人，卻因為難産而死在了手術台上……置于那個時代背景的“父親”和“孩子”，他們的故事讓熒幕外的觀衆共情，也讓觀衆因為知悉其中的無奈而同情。
...《歸來》
...《活着》
微弱的控訴，嚴酷的表達
因為“技術原因”遲遲未能上映的《一秒鐘》，最後到底改變了哪裡？相信很多觀衆在觀影的開始就存在疑慮，為什麼張九聲拼了命也要看一眼新聞簡報的女兒，而不是直接回家看望。其原因就藏在被删減的地方和影片後面處處暗示的細節，其實張九聲的女兒已經逝去，在糧店裡為了争當先進，發生了意外。
無法直接告訴觀衆原因，影片選擇了用細節暗示，劉閨女看到新聞簡報裡扛着面袋子的張九聲女兒，說了一句：“這就是你女兒啊？怎麼沒被面袋子壓死？”看完第一遍播放的新聞簡報，回過頭的張九聲淚流滿面，并說：“她才十四歲，和大人争什麼争。”
...兩年後，張九聲改造結束，但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返回二分場找劉閨女拿回丢失的屬于自己女兒一秒鐘的膠片，在知道劉閨女隻是撿走了包裹膠片的紙張後甚至返回兩年前丢失膠片的黃沙中翻找……種種的暗示之下，就算沒有直接看到被删減的部分，也能明白張九聲執着于一秒鐘的原因。如果說，原版的情節是直擊觀衆心中柔軟之處的悲傷，那麼删改過後的影片帶給觀衆的，便是揣摩過後随着漸漸明白而蔓延開來的悲痛。
...在《一秒鐘》幕後紀錄片中張藝謀給出了答案
而張九聲的女兒之所以在一堆大人之中逞能，範電影也告知了原因：“她這樣做，才能消除爸爸是‘壞分子’對她的影響。”而導演正是采用直白的方式去對那個“鼓足幹勁，人人當标兵”的時代進行控訴，張九聲的女兒在争當先進的過程中死亡，但在新聞簡報中這種“非正常的死亡”不見蹤影，這樣的行為被當作正常的先進事迹來表彰。
...女兒這樣逝去，留給張九聲的隻有無奈和悲痛，在此前情之下，影片的後半段可謂最嚴酷狠厲的一擊。張九聲被保衛科扭送勞改農場途中，範電影偷偷塞給他的女兒的膠片被無情扔掉，最後一秒鐘女兒的痕迹永遠埋沒在黃沙之中。
...張九聲與保衛科争奪女兒膠片的場景
電影的命運，浪漫的情書
藏在殘酷的故事背景之下的，還有導演對電影的深情。張藝謀的一封信裡，他寫着關于電影的故事，魂牽夢繞的有幾十年了，用電影講電影，這一次他圓夢了。綿延不絕的沙漠，貧瘠的土地，膠片電影彌補了當時人們匮乏的文娛生活，也成為了一代人的回憶。導演将那一代人的回憶放在熒幕之上，讓它重新鮮活起來。
...張藝謀的親筆信
在影片中，電影是牽動所有人物故事的線索，而電影片子本身，在一開始時遭到了破壞，放在牛車上的電影片子散落開來，在地上拖成了長長的幾米，而最終的處理方式是分場的所有人一起合力，在家中拿出被單連接起來，将散落的膠片神聖地擡進院子，連夜制作蒸餾水清洗膠片。
...大家合力搶救膠片
在得知電影可以正常放映後，院子裡、窗戶上、大門口都擠滿了人，機器開始運轉，盡管播放的是已經看過了許多遍的影片，但群衆的興奮絲毫不減，被圍得水洩不通的電影幕布前群衆舉起自行車、擡起長凳、搖着扇子，歡呼聲和叫好聲此起彼伏，在普通的日子裡放映一場電影，就會像過年一般熱鬧。貧瘠的電影放映場地，在鏡頭之下呈現出童話般夢幻的美感，讓觀衆身處那個年代，又超脫于那個年代。
...電影恢複播放時的熱鬧場景
而放映員範電影一角，更是導演賦予電影的最直白的熱愛。範電影掌控着電影的放映工作，這樣的工作性質讓他備受群衆的尊敬和崇拜，群衆會給他送上新鮮的瓜子花生、吃面時會給他多加一勺油潑辣子，而他身上承載着的其實是群衆對電影的尊敬和熱愛。盡管他會為了保住放映員的位置對他人谄媚，為了立功舉報張九聲，他的行為看似為了保住這一職務給他帶來的權力，其實亦是為了保存他對電影執着的信仰，他出衆的放映技術，談起電影時驕傲的語氣和深情，都表明了他是一個骨子裡對電影有着誠摯熱愛的放映員。
...範電影是受衆人崇拜的001号電影放映員
一秒鐘，承載着一位父親對女兒的厚重思念，記錄了一個時代的信仰和堅持，從露天場地到布置精美的電影院，從長闆凳到舒适的單人沙發，電影在進步，也在消逝。
...2020年12月南甯某電影院幕布上的污漬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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