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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野餐》 海報

畢贛已是衆所周知的喜歡用影像造夢的導演,當然,對一些觀衆來說,他造的可能是噩夢。夢境有一大特點,就是碎,往往是片段式出現的。這其實也是畢贛電影的特色,由于觀衆已經習慣了線性叙事的模式,對打亂叙事邏輯的電影,自然會當作噩夢。

不過,在《路邊野餐》中,若足夠細心,就可以在影片的各種縫隙中找到蛛絲馬迹,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脈絡。

比如,開頭主角陳升跟老醫生說起自己經常夢見母親時,老醫生說自己也夢見兒子拿着蠟染,已經透露出老醫生兒子已死的信息。此後影片過了一大段,到陳升出獄的段落時,在車上的電台聽到了一起交通事故中的死者死時血染紅了蠟染,觀衆這才知道老醫生的兒子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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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達清 飾 老醫生

又比如陳升的過去,通過弟弟抱怨他母親死時不在身邊;找弟弟理論時插入的興師問罪段落;出獄當天的對話;以及在夢境中和疑似自己妻子的洗頭妹講述入獄原因,一點一點拼湊起來。

有許多細節或許第一遍看的時候會忽略,直到第二遍或第三遍才會漸漸清晰起來。但是否僅僅因為這樣,我們就能說《路邊野餐》是一部值得再三回味的作品呢?

我想還不夠,雖然發現邏輯的細節是一個有趣的過程,但還未能達到足以回味的深刻程度。《路邊野餐》真正打動人的,是不是将叙事打碎,而是将時空也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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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現實走向相反的始終倒影

影片的前半段,經常是現在的時空與過去的時空之間互相交錯,比如本來是陳升找弟弟吵架,忽然鏡頭一轉,就變成陳升幫混混老大找仇人複仇的情景,再經由桌上傾倒的杯子的特寫,又轉回兩兄弟大家,大家勸和的畫面。

除了過去與現在,電影後半部分用了42分鐘的長鏡頭來表現夢境的場景。而三種場景中的情感又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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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分鐘長鏡頭的開端

在過去的場景裡,陳升剛出獄,向自己從前的跟班問起妻子的消息,并說自己在獄中學會了一首歌,想要唱給自己的妻子聽。

在現在的場景裡,陳升為了幫老醫生送一件代表告别的襯衣,踏上了去鎮遠的旅途,途經那個夢境之地——蕩麥。

在夢境場景裡,陳升對洗頭妹講述了他和妻子的過去,仿佛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妻子,然後還在鄉村樂隊的伴奏下為她唱了他在獄中學的那首《小茉莉》,唱得非常蹩腳,但十分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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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升演唱《小茉莉》

需要注意的是,唱這首歌的時候,陳升身上穿着那件代表告别的花襯衣,并且,唱完之後,他把李泰祥的名為《告别》的磁帶送給了洗頭妹。

在過去的時光裡憧憬着出獄後的日子,在現在的日子裡充滿懊悔,然後在夢境中實現了唱歌給妻子聽的心願,最後終于可以和過去告别。三個時空将三種情感糅合在一起,帶給人的感受,非常接近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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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凱裡

我自己戲稱這種風格為“魔幻浪漫主義”,此前對中國鄉村題材電影的印象,一直是以現實主義為主,比如賈樟柯早期的電影。而今能看到這部用影像應和詩歌,又用詩歌灌溉影像的電影,着實耳目一新。

《路邊野餐》的叙事并非不重要,因為隻有了解了叙事,才可以進一步體驗到那種切割帶來的魔幻又似曾相識的體驗,而這種體驗,又超越了叙事本身,帶領觀衆去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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