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落幕時》講述了一個以愛為名的殘忍故事。這是東野圭吾的擅長。将故事中的人物一步步逼到一個死胡同,然後用一些極端的情感做出非常規的事情,出乎觀衆意料之外,更重要的是,還能博得觀衆的同情,覺得如果是我在那時那地也可能那樣做。

什麼樣的父親,會讓女兒殺死自己啊?這個設想本身就匪夷所思,所以它成為最不可能的破案選項,東野圭吾又在一條一條的解析後,讓這個最不可能的選項成為最可能的選項,然後再為觀衆送上最讓人感動唏噓的情感。
其實故事的結局,在影片最開始就顯現出來,借由演出台上的劇中人之口。“此中必有深意”。非常明顯的,博美當時是要離開,她刻意地聽完了這句台詞再走。

松宮所代表的警察一支,代替老百姓常規思維說話,為了增加電影懸疑性而設置,為了電影不直接單調。如果要将這影片比為表演,松宮他們一直在烘托氣氛。
内核,是博美和父親的親情故事。愛,所以要死亡。這是東野圭吾經常玩的邏輯。觀衆明白他的手法,卻還是在他的引導下,在人物表演、音樂、台詞、布景的推動下,慢慢認可“因為愛,所以必須以死來成全”是唯一出路的邏輯。
故事情節設計上,東野圭吾怎樣一步步讓主人公走上逼仄的胡同?加賀和博美,身世有相同之處,都是被母親抛棄的孩子,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加賀與父親,還不如博美與父親的關系親密和諧。兩個人的人生卻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加賀雖一再說自己有戀母情結,十六年來隻為了找尋母親的戀人,本該到局裡任職的卻一直當個片警。但是加賀陽光正派,積極面對人生中的難題。
博美呢?父親帶着博美離家出走時,有沒有可能找到一個可以謀生的職業?非要跳崖嗎?這給了博美一個奇怪的結論——“你救了爸爸一命”。正是這個奇怪的結論,導緻父親一直把自己的命不當命,随時都準備着去死。

父親先瘋狂。所以這一路走過來,他根本就沒有去想走上旁路,讓自己和女兒離開這個死胡同。如果不從情感角度,單從技術角度上來說,抛屍橫山、殺害苗村時,為什麼不怕被警察發現,卻在殺害押谷後選擇離開?
就算是博美家裡的裝飾,也沒有給博美走向旁路的機會,一步一步地緊逼博美不放。家裡的血紅壁畫,是博美自己的選擇,但又何嘗沒有助博美走上更極端的情緒。
關于那兩幅壁畫,豆瓣裡有一個網友分析得非常好,一幅是豐原國周的《歌舞伎座小春狂言》,這幅畫中本有兩個人物,但是在博美家裡的壁畫上隻有左邊一個人物,換言之,博美代替了畫中原有的另外一個人物,做着和那個人類似的事情。

另外一幅畫則是《富嶽三十六景》,如果将畫作換為藍色,觀衆會非常眼熟。在這個構圖中,博美所坐的位置正好擋住原圖中富士山的位置。這裡也有很明确的寓意。因為我事先知道這幅圖的寓意,所以在觀影過程中一直注意影片的構圖,從始至終,博美在畫面裡一直擋着背後圖中的富士山。


這兩幅壁畫,單從色彩來說。博美解釋說不喜歡白色,因為讓人想起福利院。這個世界上的色彩,白色外還有很多種吧。為什麼選擇血一樣的紅色?在博美的内心裡,一直有強烈到無法抑制的情感,她内心的瘋狂所以讓她選擇了血色的壁畫,而這個血色的壁畫又進一步推進着她的瘋狂。
在同情博美父女這件事上,兩人的表演和音樂是最大的推手。小日向文世飾演的父親,很好地表現了跳崖時的絕望,與十四歲女兒分别時的不舍,在橋上和女兒見最後一面時的留戀與絕别,最後澆上汽油燃燒自己時的獻身。
如何正确理解“這次換我來保護爸爸”的情感?到底博美有沒有私心,還是單純為父親考慮,父親有沒有一點對生的留戀?
掐住脖子那一幕,配樂越來越大,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湧過來,父親是決心要為女兒獻身,以後遠遠地天上看着就好,女兒是決計要成全父親,不想讓父親面對那麼“可怕”的死亡。他們一齊進入癫狂卻又極其神聖的情感。多年來的逼仄處境,自己的偏執性格,導緻他們認為死才是最好的成全。雙方幾十年來的互相依靠與犧牲,長期以來的非正常溝通,總是為對方設身處地的周全思慮,都将他們推向最後那一刻。
此處,配樂幫助我們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掐着脖子這個細節上,幫助我們細膩地而又感情激烈地體會那種矛盾而又絕訣的心理。
我在那個瞬間突然想起劉和剛的《父親》,也是那樣洶湧澎湃的情感,一浪接一浪。人生的苦有三分,你嘗了十分。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希望你還是我的父親。
這樣動人的意味深長的配樂,影片裡有幾處,其中一處是十四歲的博美和父親在小隧洞裡分别的那一場,如果沒有音樂幫助理解并推動那種生離死别為愛獻身的偏執,就不能理解他們以後幾十年的瘋狂。

直到橋下面遠處火光熊熊燃起,音樂聲才慢慢緩下來,開始了電影落幕前的最後講述。
如果影院裡的音響效果非常好,在這個瞬間,就很容易被感動,隻有這一條出路啊,換作是我,可能也會這麼做。最終,我們接受并認可了這種行為。也許,我們發現自己在觀看這部影片的兩個小時内,思想發生了一些偏激的變化。換言之,我們被東野圭吾帶偏了。走出影院後,我們醒過來,原來事情不必如此啊。
東野圭吾的作品,總是有本事讓觀衆遊離于現實和夢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