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參加平遙電影節的時候,我們非常喜歡這部影片,從WIP項目出來時就已經關注到,沒想到年末就以成片的形式跟觀衆見了面。

這部影片非常獨特,不是獨立于大衆,又不是完全接近/讨好大衆,它處于一個比較中立的位置。《東四十條》裡面對于“精神鼓樓”的描述格外迷人,影片關注到當下年輕人的一些困境,尤其是像在北上廣這些城市漂泊的年輕人都面臨着一個問題:我們到底是要回到家鄉?還是說我們要在大城市打拼?安穩的枯燥還是奮鬥的疲憊,我們到底該如何面對?

正如《東四十條》中的主角一樣,我們時常有困惑或是焦慮,但是我們可以沉默而有力量的姿态面對這些小小的挫敗感,“雖然沒有成功,但至少也沒有失敗”(引用大豆&阿毛的話)。

以下是采訪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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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劉暢、楊越婷

整理/編輯:楊越婷

責編:劉小黛

策劃:抛開書本編輯部

抛開書本: 2023年初,有幸通過WIP項目和《東四十條》見面,印象十分深刻。年末在平遙就看到了成片,中間隔了差不多九個月就呈現給大家了,感覺影片在結構上沒有太大的變化,但融入了更多日常的細節。想請問你們在創造新的情節中,靈感從何而來呢?

大豆&阿毛: 平遙WIP項目通知我們入圍的時候,我們其實已經做了大概80%了。當時已經剪出45分鐘,不過還看不出一個完整形态。其實後來的情節不是我們新構思的,并不是經過了WIP之後再去構思的,就是原本的樣子,隻是說在WIP項目之後想呈現給大家看更加完整的那一部分。

抛開書本: 咱們這個影片是雙導演,請問在電影中是如何分工的呢?

大豆&阿毛: 其實基本上都是商量着來,隻不過因為我們拍攝的時間并不充裕,而且資金有限,所以我們拍的時候兩個人分工還是比較明确的,是按照我們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去執行的。比如,一個跟攝影師的溝通比較多,然後可能另一個跟演員溝通得比較多。

抛開書本: 感覺這兩位演員都非常有個性,他們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這樣子的人嗎?影片中的段子/寫的台詞都是他們平時的生活中的狀态嗎?

大豆&阿毛: 其實很多東西都是我們大家一塊聊出來的,然後加入他們兩人各自的說話的方式和他們生活中的小習慣。當然他們自己也會調整一點,最後等于說是一個綜合的版本,也不是完全臨時随機發揮的。

抛開書本: 那在實際的拍攝中有遇到什麼困難嗎?

大豆&阿毛: 困難,全是困難。沒有困難不可能。我們的困難主要是那些道具得自己去做,饅頭得自己蒸,然後向日葵得自己去偷。做了很多東西,并且時間比較緊。因為我們大部分采用的都是自然光和實景拍攝,拍攝過程中還有很多随機的東西。

抛開書本: 兩位主演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是什麼職業呢?也是演員嗎?

大豆&阿毛: 十條是很優秀的海報設計師,同時是個行為藝術家。東四是學純藝術的,同時是個貝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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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開書本: 《東四十條》裡面兩個主人公給我一種印象,就是兩個人很“無聊”。有點《等待戈多》的意思,尤其像他們倆坐在廁所的長椅上面,左側有一個歪脖子樹等這樣的場景。想請問導演劇本創作的是關于“人生的本質就是虛無”這種命題的嗎?

大豆&阿毛: 我覺得肯定是有虛無的表達在的,但是就是對付虛無的方式到底是什麼?或者說度過這個虛無的方式是什麼?這是我們這個片子在讨論的。

影片中的這兩個角色可以看到他們倆的人生是沒有什麼進展的。或者說曾經有一點可以期待的事情,比如說愛情跟事業,但最後是落空的,我覺得這個就是一個很強的虛無感在裡面。

我們身邊有很多人,他在這種虛無裡可能就會做出不同的決定。比如說有的人決定離開北京去走一條原來可能覺得比較排斥的道路,循規蹈矩的路。可能他在經曆了很多次失敗之後,他就去走(另外)那條路,因為他覺得那條路更輕松,這是一種方式。然後還有一種方式可能就是非常想要對抗這種生活,就是現在這個事幹不成,但是非常懷才不遇,非常憤怒,然後産生很強的意志,我要去對抗(這種生活)。

但這兩種都不是我們想呈現的,我們想呈現的是,我們身邊更多的人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可能帶一點幽默地去度過他大部分并不順利的生活。

抛開書本:之前張律導演的《白塔之光》上映,然後豆瓣有很多評論比如有的評論說“真害怕他倆跟那個《東四十條》那兩兄弟撞上”。還蠻有意思的,就像是有一種創作者和看過這個電影的觀衆的一點點趣味互文。好像在北京拍電影中這種“溜達文化”特别盛行。最近也有一個片子叫《乘船而去》,很多人說是“杭州新浪潮”,那我就在想北京有沒有“新浪潮”呢?或者“溜達文化”這樣的創作傾向?

大豆&阿毛: 這個還沒人通知我們(笑)。我對新浪潮的理解就是一個一個浪潮發生了,一定會有一個去反他的浪潮。文化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我反你,你反我的一個過程中,然後往前走,我就覺得挺有意思的。如果說現在北京有一個新浪潮,我們是很希望被卷進去,然後成為其中的一個小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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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開書本: 咱們的電影裡面有很多關于“北京鼓樓青年”特有的這種梗。電影放映的現場很多人都懂了這個梗,所以大家歡笑連連,但是說如果沒有鼓樓經曆的這些觀衆呢,他有的時候就可能會對這個事情有點迷惑,這會不會有一些地域性的限制?就好像之前的《愛情神話》很多評論說,“這是一個上海地區的電影,是隻有上海觀衆能懂的梗”。想問導演,您對于所謂這種電影創作的地域性限制有什麼看法?電影創作會不會被這種地域的特殊文化限制,使觀衆在理解上和創作者本意産生一些偏差?

大豆&阿毛: 我覺得這個得到時候看市場的反應才能知道,因為我們在創作的時候沒有刻意地去做北京梗,但是也沒有刻意地去避開它,我們想去拍的這個東西是因為我們生活在這裡,然後我們想要表達我們見過的東西。

如果去表達一個所有人都能get的東西,這覺得是不太現實的。每個人心裡對鼓樓的定義也不一樣,我們認為片子裡的這個“鼓樓”是個架空的地方。影片表達的這個東西,它可能是一個所謂的架空的烏托邦,然後我們的設定就在這個烏托邦裡面,大家都不上班,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這裡面的年輕人就是不想過循規蹈矩的生活,大家聚在這個所謂的“鼓樓”這個地方。而不是這個地理位置上,北京這個二環之内的,局限在實際意義上的地方,更有可能每個城市都有一座年輕人的“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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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開書本:結尾的時候是兩個角色在冰上行走,這裡是不是有“入世”的意蘊?最後一段的設想是什麼呢?

大豆&阿毛:他們其實沒有真正的“入世”,他們走到一半停下來了,但是我們想呈現的差不多就是走在自己世界裡,因為他們身邊發生的事情和陌生人跟他們其實沒有關系,相當于這一年生活還是停滞的。即使外界很熱鬧,但是跟他們沒關系。

抛開書本: 你們的拍攝方法,比如你們非常小的劇組,畫面的随機性,這些意外性的東西。我覺得這成了你們的影片的一個風格,那你們的創作理念是怎樣的?你們為什麼拍這個影片呢?

大豆&阿毛: 是因為那一年我們卡住了,然後身邊的人也都卡住了。我們就覺得應該召集身邊那些卡住的人一起去做點事,所以我們說那拍個電影吧!然後拍電影我們又覺得不能一個月就拍完,這樣的話我們剩下11個月還會卡在那,所以我們說就得拍一年,片子裡的時間跨度也是一年。片子裡的角色也卡一年,我們就是跟他們一起卡一年。

抛開書本: 那導演們在真實的生活中會有焦慮嗎?拍完電影你們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大豆&阿毛: 我覺得是這樣的,不是一直焦慮,也不是一直不焦慮。一年可能會有那麼一兩次焦慮,不可能不焦慮。其實我們片子裡呈現的這兩個人也有焦慮的部分,隻是沒有說出來。但是他們也一直在思考,他們還能在這個鼓樓地方待多久?面臨朋友的不斷離開,也會去思考我是不是該離開北京了?就是每到這個時候還是會有點焦慮。

我們沒有答案,最後其實電影也沒有給答案。比如,明年他們到底有沒有去找個工作?離開鼓樓過正常人的生活,還是說像今年一樣重新又是這樣一輪……我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十條演員本人非常喜歡李小龍,他一直跟我們說“像水一樣”保持流動性而不要太想控制生活,往想要的方向去走,如果這麼想可能就沒有那麼焦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