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生活,去犯錯,去堕落,去勝利,去在生命中創造出生命。”
電影開篇,喬伊斯的箴言随着一隻甲蟲攀爬牆壁的畫面浮現,甲蟲不斷爬升又摔落,西西弗斯式的循環成了整部電影的第一個隐喻。

1994年的南方藝術學院,美術系學生張小軍和“兔子”站在剛完成的畫作前,開玩笑地讨論着拒絕“全球美展”領獎的場景;音樂系的郝麗麗在琴房反複練唱,瞳孔裡映出家庭規訓與自由意志的博弈;高紅被酒吧駐唱的高額報酬吸引,暫時偏離了純粹的藝術追求,理想與現實的對撞無聲上演。
影片裡二月蘭、鳳仙、松塔菊在南方濕潤的空氣裡生長,教學樓磚牆的紋理清晰可見。前景的人物卻顯得生硬簡約,僅靠嘴巴和眼睛表達情緒。這種刻意為之的不協調,讓觀衆被迫從喧嚣的對話中抽離,凝視90年代本身的質地。
當台灣收藏家郭思鄉走進男生宿舍,用開畫廊的身份“物色新人新作”時,資本的車輪已碾過校園的門檻。而趙有才從“賺錢是為了搞藝術”到“藝術就是賺錢”的邏輯轉換,更是提前預言了一個時代的價值轉向。
郝麗麗站在長江大橋上對張小軍說:“我想做一條魚。”那一刻,她與琴房窗台上魚缸裡的金魚身影重疊。玻璃魚缸的材質和光線反射讓魚看不清外界,青年的迷茫同樣如此。原生家庭的期待、社會規訓的枷鎖、畢業去向的未知,化作無形的缸壁圍困着每個生命。
魚記憶短暫的特質被浪漫化為每7秒重啟人生的機會,現實中卻無人能真正抹去過往。
影片最後,林衛國找人打傷張小軍,此時崔健《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野》的歌聲響起......“在雪地撒野”的狀态,恰是藝術創作最本真的模樣——無畏、無悔、充滿熱力。躺在雪地上的張小軍突然讀懂了那些未完成畫作的意義,于是他回到畫室,拿起畫筆,落下既有對過往迷茫的回望,又有刺破現實迷霧的鋒芒的線條。

藝術不提供完美答案,隻給予在困惑中前行的勇氣。走出影院的時候,夏天悶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想起片中甲蟲仍在牆壁上緩慢爬行,金魚在打破的魚缸旁奮力呼吸。

藝術的追問不會停歇,每一代青年都将在被定義的世界裡,争取“不被定義”的權利。

藝術學院1994 (2023)6.72023 / 中國大陸 / 劇情 喜劇 動畫 / 劉健 / 董子健 周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