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蒲松齡的原作中,小倩是個被迫害身亡,但容貌嬌麗的十八歲女孩。
動畫電影《小倩》沿用了小倩的身份設定,但增加了很多現代化的色彩。
是愛情,也是夥伴之情
電影将小倩“玄陰之體”的體質設計成了唐僧肉一般、許多妖魔都搶着想要的香饽饽。而甯生作為一個男性大活人,則是陽氣的代表,因此他雖然體質柔弱,性格偶爾怯懦,但總是能給到關鍵的幫助。故事中,兩人多次相互渡以陰氣和陽氣,幫助對方度過難關。
小倩想要追逐自由,逃離蘭若寺。甯生想要讀書明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兩人在彼此的道路上相互扶持。從我的觀感上,與其說小倩和甯生還在男女愛情的小情小愛裡面,不如說他們更像一對夥伴。超越宿命的愛情,本身也是夥伴情誼。
小倩的大膽灑脫、妖豔無格,與甯生的溫和守禮、儒雅敦厚,其實也是一體兩面的,他們不是彌補對方缺失的兩個人,更像是極緻抽象之下,一個人不同的兩面。小倩因為死過一次而産生的力量和灑脫,也是讓活着的甯生無比神往的。
性别和愛情都點到了,但它們不是小倩故事中最重要的東西,這種對自在命運的神往,比男女之情更加珍貴。
電影的後半段設計了不少反轉,使得小倩和甯生的夥伴關系和感情受到挑戰。阻擋他們的不再隻有人鬼殊途,還有他們各自的野心、欲望。
看到後半段的時候反轉連連。
沒想到判官有這麼大的戲份,但是說來也合理。判官算是閻王的小助理,和小倩屬于同一個世界,但另一面,他也算是讀書的文秘,和甯生的理想又有重疊。電影《小倩》選擇了這樣一個角色去放大兩人内心的執念,從設計的初心上看,堪稱巧妙。
東方美學,東方故事
小倩和甯生這種陰陽關系的極緻化,本身也是東方哲學的外顯。
電影裡非常值得一提的一段二維動畫:當小倩二人被判官吸入封魂球之後,瑰麗的想象,讓兩個人在人鬼世界的糾葛變得具象起來。也跳脫出了三維動畫的技術桎梏,回歸漫畫感瑰麗的想象。
近年來的國漫,除了在故事塑造上更有追求之外,都盡量會在影像中設計一段“飛起來”的段落。封魂球這一段,确實讓人有這樣的體驗。
除此之外,電影的各個場景設計都很有國風元素,黃泉、幽冥殿、奈河、香寶齋,以及戲份最足的蘭若寺和鬼市,都把主角的羁絆放在了很實在的空間之中。
本片的原創音樂由阿鲲制作,他也做了《流浪地球》的音樂,很擅長處理出離現實的時空。
最值回票價的當然是片尾那首由張國榮原唱的《倩女幽魂》,将人一下子拉回了第一次看到小倩故事的記憶中。張國榮與王祖賢的形象可能是90後一代第一次認識聶小倩故事時記住的兩張臉。在電影院聽哥哥的歌也是别有風味,幾乎是第一次。
讓人驚喜的還有本片OST,由楊宗緯演唱的《此生如故》,作詞作曲編曲都非常好,把電影的命運的哀怨和對抗命運的勇氣都放在了曲子裡。
死去的美麗女孩
蒲松齡不吝惜用一切美好的詞彙形容小倩,甚至說她成婚時,滿堂嘩然,“反不疑其歸,疑為仙”,寫一個女鬼,卻寫她不像鬼,倒像個神仙的樣子了。對于少女之死的惋惜,通常能夠寄托着很多熱烈美好的事情驟然消散的惋惜,愛情隻是其中一種。
其實不僅在東方的故事裡,西方的《吉賽爾》同樣是描摹婚前被辜負,死去的少女,米萊斯著名的油畫“水中的奧菲麗亞”也是如此。魯迅說過著名的話,悲劇就是把美好的一切撕開給别人看。
但是在從前的時代背景下,女性确實沒有什麼反抗的渠道,“死”就是最壯烈、最有力量的。創作者賦予她死後複生的機會,讓她從此無憂無懼,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小倩在最美好的年紀因為最險惡的現實而死去,當她作為神鬼,重新活一次的時候,她不再像人間的少女那樣無助,而是選擇走出父母輩(姥姥)的束縛。
值得一提的是,電影《小倩》中的姥姥不再隻是想要掌控女孩的妖精頭子,反而是與小倩惺惺相惜的、智慧的女性長輩,并且在結尾,主角團對抗最終敵人時,給到了關鍵的幫助。
本片還有一句讓我印象很深的台詞,當小倩拼盡全力想要離開庇護、離開蘭若寺的時候,姥姥和她說“外面和蘭若寺一樣”。外面也一樣。一心想要掙脫束縛,隻會遇到掙脫不盡的束縛,因為她太強烈了,逾越了世界運行的規矩。世界上并沒有她理想中那種淨土。
而且到了故事的最後,小倩自己也生出了這樣的感慨,“原來外面的世界真的跟蘭若寺一樣”。
不過,電影《小倩》還是給了她超越這一切的力量。那就是陰陽之間的轉化,是通過她和甯生這個夥伴之間,生生世世的羁絆,有人能接住她的“玄陰之體”,撫慰她,化解她,而不是利用她,她的熱烈就有了一個容身之所。
從這個角度看,電影《小倩》對這個角色也抱有着和原作者一樣的溫柔,對少女力量的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