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我讀本雅明的生平,看到不少傳記作者都津津樂道他性能力方面有所欠缺,從而影響了他和前妻家庭生活的和諧,當時我就為本雅明打抱不平,内心嘲笑這些傳記作家太過嫉妒,難道天才的頭腦一定擁有孱弱的肉身嗎?直到今天看到這部《饑餓遊戲:鳴鳥與蛇之歌》,我願意相信本雅明大概率是陽痿的,這簡直所有饑餓遊戲影片中打戲最孱弱的一部,動作強度像是幼兒園小朋友過家家,凱姐來了真的都殺光了,卻盡顯心智與權術的博弈,淋漓地展現了鬥獸場外上層階級之間的權術鬥争,男主斯諾也是曹操那般甯可我負天下人的主,最觸動人心的是斯諾和女主在叢林中逃亡的對戲,愛意和信任是如何逐漸在少年眼中冰消瓦解,“正是我們所愛的事物,反過來摧毀我們”,戀人的愛意是那樣容易轉化為内心的恨念,隻因人的貪婪和有限,然而愛欲卻是那樣難以滿足,兩相矛盾的摩擦在日積月累下終于爆發,很多戀人耳鬓厮磨多年,卻始終未能彼此信任,追情逐愛本身,便是鳴鳥和花蛇相逐相殺的遊戲,性感而危險!
這部影片是“饑餓遊戲”系列裡我最喜歡的,因為内心的暴力遠比肉體的打鬥更為血腥,男主身上帶着麥克白和哈姆雷特的氣質,他是笑到最後的麥克白,也是蛻變成王的哈姆雷特。《饑餓遊戲》繼承了《一九八四》那一脈反烏托邦小說的基因,錄音鳥和警衛隊象征了無處不在的監視和控制,同樣是人間地獄的反烏托邦,《一九八四》的社會監獄給人一種光秃秃的冷淡蕭條,宛如手術台和精神病院,略帶眩光的概念設計很少能給人真實感;但《饑餓遊戲》裡有叢林、都會、愛情和厮殺種種具象的色彩,它更讓我相信極權可怖的反烏托邦是可能存在的,它向我展示了人類具體如何在那樣血腥扭曲的叢林當中生活。
我特别喜歡斯諾這個角色,像是成長小說裡的主人公,典型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正是社會結構的熔爐塑造了他,一步步往塔頂爬去,直到如雪花(snow)般落在最高層,未來的他就是第一部裡的總統。誰年輕時不曾天真爛漫,以博愛向善的姿态,決絕地面朝暖陽,然而随着一次次在迷宮當中碰得頭破血流,屢次為黑暗所吞噬卻總能幸存下來,于是他的眼神逐漸冰冷如鐵,雙手增長着對權柄的渴望,胸中的溝壑容納得下深淵,直到有一天,那雙望向深淵的眼睛成為深淵在人世的化身,他放下虛僞的道義,擺脫空乏的善良,不再困惑于牌桌上權術博弈的複雜,他操持着凡人所布的周局,對叢林的規則已然娴熟于心,他知道一枚滿心善良的棋子最好操縱,也最是無足輕重,隻能任人擺布宰割,斯諾選擇從一枚棋子成為牌桌上最大的莊家,他已然成為叢林的遊戲法則本身,屠龍少年終于成為惡龍在人間行走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