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十三邀 第八季》許知遠對話桑德爾,扭過頭回望《夢境》這部電影,會驚覺關于“數字生命”的讨論,在虛拟與現實之間有着一堵情感高牆,翻過牆的人,相信“數字生命”是延續、是另一種陪伴;牆外的人,堅信這是一種情感的背叛;就像許知遠和桑德爾的對談那樣,在這個問題上沒有誰能夠說服誰,《夢境》自然也給不出答案,所以他将牆内外的人都進行了呈現,用分段式的結構,串起整個故事,與觀衆一道展望并預演...

在《夢境》中,“數字生命”服務被稱為“wonderland”,影片并未從至高的倫理層面和至新的科技層面對這一服務進行探讨,它聚焦于服務提供者與服務使用者兩個角度,劃出細小的剖面。對于服務提供者這個角度,影片處理的其實并不好,讓NPC具備了過多了的情感屬性,兩次強制幹預(孔劉、鄭有美)增加了某些戲劇性的轉折,但對于影片的主題呈現而言,并無益處反而是混亂的根源,所以下面分析兩組使用者,他們恰好構成了“延續與背叛”的兩個例證。

湯唯飾演的女考古學家白李,并不知曉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母親訂購了“夢境”服務,讓她以“數字生命”的形式延續。一如往常,白李忙碌在考古現場,陪伴女兒僅能通過視頻通話,她向女兒介紹異域風情、給女兒睡前念三本書,這種遠距離的陪伴或許可以填補一些情感空白,但物理世界的不存在,無疑是一把高懸的利劍,随時等待掉落,把這一切斬落在地。

白李的母親(鮑起靜)在明知不會有終點的等待後,決定關閉服務,帶外孫女回到中國。在機場,女兒因過于思念媽媽白李,偷偷跑掉想搭乘飛機去看媽媽,白李獲悉女兒走失的消息,駕車趕往機場,走不出的場景(加之NPC孔劉的幫助),令她發覺自己已死的真相,當她坦誠的把一切告知女兒,女兒柔柔的問,‘媽媽,今晚你還能給我讀三本書嗎’,此刻,白李以“數字”延續生命的方式被女兒所接受,對小孩子來說,她需要母親,如果母親不能存活于物理世界,那麼,每天的視頻陪伴也是可以的,雖然少了抱抱時的體溫和母親的氣味,母親在,這是最重要的。

而另一組則有着明顯的背叛味道。裴秀智飾演的空乘正仁,在男友泰柱(樸寶劍)昏迷後,為了度過難熬的等待時光,她為男友開啟了“數字生命”服務,将泰柱設置在她能想到的最遠的地方——太空,下班後一起聊天,早晨被太空男友喚醒。有一天,泰柱從昏迷中蘇醒,習性較之前有了不小的變化,正仁面對這種變化有些慌亂和無措,一面是記憶中體貼的太空男友泰柱,一面是現實中變化的泰柱,正仁既有着背叛的折磨,也有着情感的傾向;而泰柱得知另一個泰柱的存在,他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被背叛;當然,電影就是電影,最終兩個人戲劇化的重新走到了一起,但這種情感的背叛,被真真的抛了出來。

就像桑德爾在對談中反問許知遠的那樣,“如果有了數字生命,你還會思念你的外婆嗎,你還會在夢見她嗎”,這個問題無疑将矛頭指向了情感的背叛,當擁有數字生命的親人、愛人,每天以虛拟到接近真實的方式陪伴着我們、關懷着我們,我們還會思悼那些逝去的生命嗎?他們還會夜夜入夢嗎?這算不算對死者的背叛,這又算不算愛上了另一個“人”?在虛拟與現實相互滲透的邊緣地帶,我們真的能夠在混沌中,清楚的辨識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嗎?這中變奏的“永生”,又會不會是人性與人心徹底“機器化”的開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