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生意完全憑着沖動和直覺嗎?」
影片開場,以倒賣為業的男主,吉井良介被賣方這樣質問。
「在我弄清楚貨品是真是假之前,就已經把它賣出了,這就是訣竅。」
他在影片中段給出了答案,随後陷入危險的漩渦。
如果觀衆試圖質問其生活,可能出現的類似對話:
「你追求平凡的幸福為了什麼——愛你的伴侶,還是僅僅出于自私?」「你對平凡的幸福的追求方式,就是靠傷害他人并無視這樣的行為嗎?」
「在我弄清楚情感真假、道義與否之前,就已經把風險從自己身上轉嫁掉了,這就是生活的訣竅。」
倒賣是商業社會長久以來存在的一項灰産,可拆分出其中涉及的多種供求語境。讓我們來看下片中依次出現的商品,電子治療儀——通過倒賣商誇大其實際效用,高價賣出;名牌包——以次充好;限量手辦——在開售日期前違背商業道德的高價收購,妥妥黃牛行為。
主角分别欺騙并賺取的是,人們對身體的關心、身份包裝與文化崇拜的需求,而普通人以相信這些需求的真,即滿足一部分欲望而生活;但對于主角而言,需求隻是需求,利用需求積累資産才能滿足欲望。乍看二者是敵我關系,其實對于許多身處現代社會的人們來說,後者反而像是一種「揭示」,因為這就是通往成功的行事邏輯。
多少人從出生到長大,以安定與富足為生活之目的,規避或轉嫁一路上遇到的風險。
而因愛着周遭事物,進入安定生活;抑或為了心中道義,承擔屬于自己的挑戰,則在衆人的意識裡被歸類為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的,不足以令人付諸行動的。
黃牛,是衆人之中工具理性的典型,他們不比寡頭們作惡多端,不如弱者們溫良懦弱,無視市民階層的道德限制。隻是通過小惡的積累換取安穩,我們又何嘗不想着能幹一份錢多事少的活,卻總是因着責任感或者其它什麼東西,錯失将謊言、過度勞作以及壞的未來從自身轉嫁給他人的機會。
這是現代人的無意識悲劇,但選擇犧牲愛、善、義去追求安定生活,同樣也是。而在公正與自由程度持續走低的社會,人們對于錢多事少的向往則有增無減。
而飽受觀衆诟病的後半段,尤其讓人認為水平急轉直下且可笑的槍戰段落,其戲劇内核的确包裹着一部分喜劇感,或許大概能将其類比為《低俗小說》裡,黑幫老大追殺拳擊手→二人誤入槍支店→遭綁入地下室被雞奸→最終反殺段落的拉長版。
喜劇發生在權力關系的反複轉換。在之前的單場戲中早有暗示,被設定為人前點頭哈腰、裝聾作啞,實則城府頗深的主角,被動暴露時刻發生在女友路過時,處于日光下的二人和陰影中的村岡學長瞬間形成對比。「沒想到你已經得到平凡的幸福了。」學長的感慨令此情此景更添一分滑稽。
這種滑稽也展現在上司前去主角家拜訪,遭遇停電又恢複的段落,而後成為了上司的憤怒來源之一。盡管有些難以理解,但如果将其替換成看到自己追求的人在線上聊天時,屢次看到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但卻什麼都沒有回應,在自己的生活徹底崩潰之後也可能将之列入殺戮名單。與其說是同性戀,不如說,在極化的愛恨裡,人從性别的觀念裡解放出來,還原為人的存在。
而每個角色像雲一樣聚集起來的時候,仇恨也像雲一樣遮住了自己的雙眼。上司的讨好被棄之如敝履,學長看到更成功版本的自己,于是他們也死于自己的仇恨。隻是在這個弱者有罪的現實當中,人們習慣于将自己生活如麻一般的糟糕狀況,歸結為有眼無珠。當然,這種仇恨有效的一面是,把主角這種不想走向極端,隻想在少量作惡基礎上過好生活的人一起拖下來。
主角在結尾的殺戮中有兩次心理狀态的強烈變化,第一次是開槍殺治療儀的廠商,第二次是未婚妻的死亡。前者不隻是他開了第一槍,而且某種危險也在此時侵入了他精明構建的好生活中;後者則是好生活的圖騰崩塌了,而不是所愛之人,這才是擊潰其自以為是的因由。
構建這樣的影像世界及其寓言化的邏輯表述,從整體到細節,都是值得敬佩且富有想象力的。隻不過,對這樣的影片很難說得上喜歡,回到《X聖治》短評裡說的那樣,看黑澤清的影片都會讓我覺得,就是為了襯托現實世界的混亂而美好存在的。盡管暴戾映照我們身處的當下,但還有人分享可愛貓貓,還有人看演出看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