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進入有獎競猜環節:

某韓國導演,此前在高中當老師,40歲高壽拍出第一部電影《綠魚》;

某荷蘭畫家,零基礎27歲開始畫畫,十年後自殺,此前兩次大學考試落榜;

某中國導演高考三次進北影,29歲自殺;

某台灣工科海龜36歲高齡拍出第一部作品,成為台灣新浪潮中流砥柱……

(台灣電影大師班李滄東專題講座切片,感興趣的bro請文末點擊“閱讀原文”跳轉至現場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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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東,導演、編劇、制片人。于慶北大學韓語教育系畢業後,從事高中教職并持續寫作,發表過數本獲獎小說,年屆四十毅然踏進影壇,以編劇與副導演從頭學起。1997年首度執導《青魚》即奪得韓國青龍獎最佳影片及導演,再以《綠洲》榮獲威尼斯最佳導演銀獅獎。

從作家到導演,始終如一的是深掘被世人視若無睹的真實,以一幀幀無力對抗命運的人間悲劇,叩問生命最沉重的苦痛。僅僅六部長片,部部擲地有聲,三度入選坎城主競賽,《密陽》讓全道嬿摘下韓國首座坎城影後桂冠,《詩》獲頒最佳編劇殊榮,《燃燒》更是榮膺Korean Screen韓國影史百大電影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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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編輯/文字:金馬影展電影學院

整理/排版:李怡欣

責編:萬年

策劃:抛開書本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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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何謂電影感

老實說,我來到這裡的步伐,并不是輕盈愉快的。在出發來台灣時,我在機場候機室讀到一篇關于韓國電影危機的報導,這兩天我也跟來參與金馬大師課的另兩位韓國電影人不斷地在聊「韓國電影是不是正在走下坡呢?」幾天前也有年輕的韓國電影人來找我,我們聊着現在人們漸漸不到電影院去看電影了,然後他們很憂心地問我「再這樣下去,電影會不會滅亡呢?我們該做什麼才好?」但是我跟他們說「也是一直說有氣候危機,人類要滅絕了嗎?我想在電影滅亡之前,世界會先滅亡,所以不需要太擔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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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電影是在1895年誕生,至今已經過了128年,在這128年之中,也經曆很多次的危機或是巨大的改變。以前遇到的危機是從無聲電影變成有聲電影,接着又從黑白電影變成彩色電影,再來是在電視上能夠播放電影,如果能夠在家裡觀看,誰還會去電影院看電影呢?

近代又因為串流平台的誕生,大家開始用手機、筆電,用更便利的方式去接觸電影,人們都不去電影院看電影了。人們看電影的習慣正在改變,我認為這才是最根本的危機。

今天不是要跟大家讨論電影的危機,而是想要藉由今天這個機會,跟大家一起去思考,在這樣的危機裡,我們應該創作出什麼樣的電影?什麼才是電影?什麼是電影的本質?

話雖如此,我想我也沒辦法在今天就讓各位對于電影的本質産生很偉大的頓悟。所謂電影的本質,也隻是我用了一個比較誇張的詞彙來描述而已,主要是我不認為我有那個能力,能讓各位對于電影産生跳躍性的認知。我隻是覺得,藉由這樣的機會可以跟大家一起好好探讨這些問題,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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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我難以忘懷的戲,因為在拍這場戲時,我的手指受傷了。大家可以看到,他的兇器是用報紙包着一把生魚片刀,我為了要示範讓男主角看,結果切到自己的手,甚至是見骨的程度,當時趕去急診室縫好傷口後又回到現場繼續拍攝。如何把這個場景好好地呈現給觀衆,讓觀衆感受到真實,甚至在縫完傷口回來後都持續在苦惱着。

我認為可以塑造出真實的元素,第一個就是沫東在殺完黑道老大之後,一邊洗地擦着地闆、一邊流淚的這個動作。這讓觀衆感受到一個純真的青年,在第一次殺人之後真實流露的情緒,雖然這種情緒并不是我們每個人都有機會去經曆的,但是我們可以比較輕易地去聯想,也就有了真實感。

第二個元素,就是他為了把黑道老大的屍體拖進那個小小的廁所,在使力的過程中,不小心踩到了馬桶沖水的把手。這個踩沖水把手的動作,并不是我們事先安排好的,純粹是彩排時不小心踩到,然後這樣意外的元素就形塑了這場戲的真實感。拍攝時,如果遇到這種突發狀況,我們通常會去跟演員說等一下要小心,但是我在看到這樣意外的收獲時,反而覺得既然已經沖水了,水正在流下來,那是不是可以很自然地配合角色慌亂的心情,利用它洗去手上的血迹?

我認為這樣細膩的小動作,會讓觀衆更加感受到真實;這些無法預測的小小偶然,會讓觀衆更輕易地感受到這部電影的電影感。除了這種無法預測的小小偶然之外,觀衆要能感受到電影中的真實,或是要了解整部電影,主要是透過電影中的演員和他們演出的角色,所以演員的表演就非常重要,這些角色也必須看起來真實。像剛剛那一場戲,演員抹地闆、痛哭、洗臉的這些動作,都能讓觀衆更好地去感受到戲劇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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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青魚》中,不小心踩到沖水把手,利用馬桶水去洗手的情節,根本沒有辦法在事前去設計,就算到了現場,也很難去想到這樣細微的環節。我總是期待在拍攝現場能夠遇到一些意外,無論是風、意外的陽光,還是演員意想不到的微妙表情,或是如同《青魚》那場戲一樣沒有計劃也沒有安排的偶然細節。

如果一切都按照原定計劃順利拍攝,我反而會覺得很不安,覺得拍攝不太順利,所以總是期待着意外的驚喜降臨,而等待這種一次性的偶然情節,或是無法被安排的微小時刻出現,我覺得也是拍電影的過程。

在實際拍攝過程中,經常遇到我所期待的偶然,接下來想要給大家看的一個案例,是《燃燒》的片段。這場戲是女主角在抽了大麻之後,沉醉在藥效當中,忘情起舞的樣子。(播放《燃燒》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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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拍攝是由攝影指導親自掌鏡的,我坐在monitor前面,很神奇的是他的運鏡就跟我心裡所想的一樣,我們沒有進行任何的對話,也沒有事先協調好。

我看着鏡頭想說「哎呀,演員出鏡了,那接下來拍風景吧,再拍個樹吧」。然後鏡頭就很神奇地轉移到我想拍的東西上面,彷彿跟攝影指導有心電感應一般,好像隔空在操控他,最後成功地拍下兩人都很滿意的成果。

我經常被問這場戲是怎麼拍攝完成的,今天可能是我第一次如此完整地跟大家分享這場戲完成的方式。

這場戲的成功,不隻是因為我們偶然地在從開機就持續不停地拍到了最後,還有在這個場景當中,黑暗和光亮邊緣的時間感,在女主角海美的舞蹈當中感受到的現實和非現實,平凡和美麗,幸福感跟不安,還可以看到遠方美麗的夕陽,在風中飄蕩的國旗,邁爾士戴維斯(Miles Davis)的爵士旋律,甚至聽得到小牛的哭聲,這些偶然的元素都很好地被保存在這顆鏡頭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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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結尾,男主角在一個很荒涼的地方,脫光了衣服,最後點火燃燒。在場勘的時候,現場是一個非常荒涼,沒有任何感覺可言的地方,我們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如果在這個場景能下雪就太好了。可是問題在于,拍攝的時候還沒有非常冷,而且就算很冷,也不可能要老天爺下雪就下雪,所以我們隻能先按照計劃,把能夠準備的盡量安排好去做拍攝。

大家可以看到在最後,男主角脫光了衣服,開始要點火的時候,真的就飄起小雪來了。在那個瞬間,所有的工作人員跟演員都大聲歡呼,彷彿收到老天爺的贈禮一般。這樣子的偶然性,就是拍電影很美好的地方,這樣子的瞬間,就是讓我期待每一次拍攝現場的原因。

3

呈現與不呈現,思考畫面的取舍

接下來要分享給大家的,是我的作品《密陽》。這場戲是女主角在河邊确認自己小孩的屍體,很悲痛的場景。(播放《密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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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制作電影時,難免會去迎合觀衆的喜好,因為觀衆都想要看比較有趣的内容。現在Youtube和串流平台的算法,導緻我們都隻看自己想看的内容以及那些内容的延伸。在算法的推波助瀾下,我們反而漸漸地産生了分裂,或是對彼此有更大的偏見,中間的代溝也更加極端,階級分化更明顯,甚至連男女之間也比以前有了更大的分歧。盡管科技技術的發展原本應該是要促進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但是卻很諷刺地加深了社會的分裂。

我們所創作的電影,它是一個媒介,讓人們可以相約在電影院一起觀看,一起體驗電影中的時光,并且對角色的生命産生各種共鳴。電影是讓我們能夠感受他人生活的最佳媒介,這也是它最初的用意。所以當觀衆的觀影習慣改變成隻想看自己想看的内容,以及在族群分裂比較嚴重的時刻,我們更應該要努力制作出能讓人與人之間産生交流和溝通的電影,不能放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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