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九年的冰封湖面,到三五年南半球的洋流,四十年兩代人的光陰,三個截點,三段影像,就被這樣壓縮在兩小時膠卷裡,電光倒影,恍如隔世。
賈樟柯的确沒讓我失望,從零幾年的《三峽好人》到一五年的《山河故人》,一個時代,兩種人,我愛他的紀實性風格。即不失羔羊般溫順的氣息,又有豐碑般的矗立。總有一種人,會在時代高歌猛進下淪陷,并非一種泰坦尼克号般驚聲尖叫.而像一顆卵石跌入水中,悄無聲息,最直觀的是三峽28.8萬難民,在一個被賈樟柯嗅出兵荒馬亂的時代,他拍下了這部作品,坐上一艘孤零零的船,奉節的倒塌,俨然成了一種山河故人。
我也能想到大家對于他的批判出于什麼,他總能察覺到一片土地不一樣的聲音,也許這些聲音早已消失殆盡,可在一個敏感的年代下,他拍出來的是擰巴的國度與沉默的群落。我不否認他有利可圖.但更多的,這是時代嬗變,回季更替下真正的山海;有人飛向宇宙,有人沉入海底。在很多人看來,誰能拍一部喜聞樂見的電影,誰可以構造跌宕起伏的情節,誰就是這一代的電影旗手,我相信這是一個很政治正确的眼光,而且浸泡在民粹主義的泥塘中,對本土的"肯定"。但拍電影不是烽火搏一樂。國家也不是諸神的奧林匹斯山。
而這部電影的超凡之處,在于他的符号與超現實主義,也是電影的神之一筆。那架墜落的飛機,以及《三峽好人》中騰空而起的UF0.和出人意料的未來主義情節.都說白了,緣于張晉生當年那根引線,告别一片土地,炸毀一個本我,再迎合時代的進步。可說到底,我們卻還是一個孩子,像董子健飾的那個小孩隻能将對故鄉的無依無靠轉化為對性愛的釋放,是他最後一點與民族的牽挂,是他唯一的山河故人。
其實要樟柯的電影,其根本,都是《聖經》中離開"本族本地",神遣送閃 含 的後代,去"治理這地",即便我們仰望同一塊天空,式許擁有不同使命,可我們都存在一種鍊接超乎靈與肉,是位格之間的繩線也是牽挂,每一次離開"本族本地"是痛的,因為離别的歸宿是牽挂,又照應電影中的台詞:"牽挂是愛最疼的部分。"這恰如無數的教徒在呼告,無數的人們在流浪,誰又是我們的山河故人?
無論有人歌唱這個年代,若非最後一頁,最後一句,若非每個流浪的靈魂,在肉身顯現,在故鄉尋現,被天使看見,被我們傳說。若非一個位格暮時不能覓回那片山河,人說"何處是我的故人?"
感謝上帝,直到彼時,我仍守望着我的山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