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關于“看見”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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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這世間日常裡最最普通的舉動,卻擁有着莫大的能量。

五官中,最具表達能力的是眼睛。

即使一句話不說,我們也能從另一個人、甚至另一種你從未見過的野獸眼神裡感受到各種情緒和信息——快樂、悲傷、憤怒或恐懼。

五感裡,最不可或缺的也是視覺。

很多人都被問過這個問題:啞巴、聾子、瞎子……如果非要讓你變成其中之一,你會選擇什麼?

即使問一萬個人,也幾乎沒有一個人會選擇瞎子,畢竟,如果看不見,整個世界的存在形同虛無。

人類會因為一次回眸而對一個陌生人一見鐘情、許諾終身,一眼萬年。

也會因為一個挑釁的眼神而大打出手、不死不休——你瞅啥?瞅你咋地?

甚至科學技術的革新,也多是為了滿足人類能看見更多更好更遠的未來而誕生進化的,電影技術的升級、CGI特效、芯片技術……使我們今天能在一塊小小的屏幕上看到讓百年前人們匪夷所思、窮盡畢生也無法想象的畫面;從船舶到飛機到火箭,我們的視野範圍越來越遠,但是,即使到了今天,人類已經能用新地平線号太空探測器拍出孤寂地漂泊在太陽系遙遠而寒冷邊陲的冥王星的照片,在人世間依舊有一些黑暗的角落無法被直視、無從被知曉。

因為看不見,就等于沒有發生過,就等于不存在。

扯遠了。

在《不》這部電影裡,就存在着大量關于“看見”與“眼睛”的意象。

電影開頭,從天而降的硬币奪走了OJ父親的性命,硬币洞穿的位置,正是OJ父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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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J馴養的馬,在看見了鏡面裡的自己後失控暴走,讓OJ失去了在好萊塢的工作,也啟發了他後來對抗神秘外星生物的靈感和秘密。

秘密就是,用雙眼和外星生物對視,它就會對你發起攻擊,隻要不看它,它就當做你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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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最後決戰時,OJ對付外星生物的辦法就是穿一件衛衣,衛衣背後有假眼睛的圖案,方便他一邊騎馬一邊用背後誘導外星生物(畢竟,擡着頭看天空騎馬分分鐘就撲街了吧)。而為了不讓他的坐騎驚恐失控,他用眼罩蒙住了馬的眼睛。

有趣的是,電影裡外星生物判斷一個物體有沒有生命,會不會進行攻擊,判斷依據就是它有沒有眼睛。所以它才會被充氣的air dancer給吸引,或者是OJ衛衣背上的眼睛。

為什麼呢?

因為眼睛是賦予生命特征與象征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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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全宇宙》裡,即使隻是兩塊懸崖邊的石頭,被貼上了googly eyes後,它們也像是擁有了生命一樣生動了起來,甚至因此連石頭落山都顯得如此悲壯感人。

本片中有一幕,通常都會為人所忽略——在外星生物席卷主題樂園後,它吞噬了現場的所有人,屋頂卻有一頭豬幸存下來,這個鏡頭顯得意味有些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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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豬不會被外星生物捕食?

有一個冷知識:因為它特殊的生理構造,豬是無法擡頭仰望天空的。

所以我的猜想是,因為豬不會與天空中的外星生物雙目對視,才能得以存活。

因此電影裡仰望天空的假馬會被外星生物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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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遊樂園裡被當成誘餌的真馬反而能幸存,因為它沒有看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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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連電影的主角,那神秘、巨大、漂浮于遼闊草場山野上的外星生物,它的正面特寫,也像一個巨大的人類眼睛——有黑色的瞳孔,和放射狀的瞳孔開大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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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在上,充滿威能的獨眼。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古埃及的荷魯斯之眼、代表上帝的全知之眼、或者……老大哥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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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對抗這不可知的巨大恐怖,同時也是他們的弑父元兇,OJ和他妹妹想到的辦法,也和“看見”有關:那就是拍出UFO的清晰照片、影像,讓世人知道它的存在。

是的,讓世人看見就是勝利。

這也是本片有别于其他電影的特殊之處,主題非常純粹,且貫徹始終。

一般的怪奇驚悚片,主角們的目的要麼就是打敗怪物,要麼就是成功亡命逃生。但本片主角們準備各項計劃、直面那巨大的外星生物,唯一的目的隻是拍出一張它的照片、一段清晰的影像,上奧普拉脫口秀。雖然最後它被巨型充氣人偶給炸裂了,但這純屬靈機一動的意外,“殺死怪物”并不在主角們原先的計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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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導演喬丹·皮爾(我可太愛他的《基和皮爾》系列搞笑短劇了)拍攝的電影《逃出絕命鎮》、《我們》多與種族主題有關,因此我看見很多人試圖在《不》裡也去分析出各種隐喻和更深層次的文化、種族等命題的映射。例如猩猩傷人事件代表的含義、巨型外星生物象征的權力與威能、種族凝視、男性凝視……各類凝視在當代社會的意義。

也許真的有吧,這些複雜、解構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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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我個人而言,我更願意認為這隻是一部緻敬人類曆史最古老的影片,緻敬電影之本源“觀看”這種形式而誕生的純粹的影片罷了。

從1878年,攝影師麥布裡奇拍攝一組黑人騎師騎馬飛奔的照片《騎手與奔馬》後、被誤打誤撞發現這組共計12張的照片在旋轉玻璃盤上可以放映成連貫的影像起,到今天喬丹·皮爾拍攝的這部《不》,時隔一百多年,人類在這一百多年裡,因為追求“看見”已經進化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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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黑人騎師乘着駿馬飛奔的畫面,但在想象力、技術表達、甚至是黑人的地位,都早已今非昔比。百年前那個黑人騎師連名字都不曾被曆史記住,而在今天,他的後代已經可以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

将這百年之間的種種巨變,“看見”中蘊含的力量,全部濃縮在一部電影裡展現出來,讓人們驚歎于電影制造不可思議的奇觀,有如百年前人類初次見到畫面在屏幕上動起來那時的驚歎,我猜這才是喬丹·皮爾拍攝本片的意義。

可惜的是,電影立意雖好,在表達上卻仍有很多不足。

尤其是對我這種劇情細節強迫症來說,本片實在是有太多無法自圓其說的邏輯漏洞了。

例如:

神秘的外星生物藏匿在遠山那朵雲中長達半年以上,為什麼那麼久以來它都一直安分克己,完全不為人知,也沒有出沒捕食?直到電影最後這幾天才開始大殺特殺?

這隻怪物擁有電磁幹擾的力量,主角們為了拍到它,一度非常苦惱。

然而它的幹擾範圍并不算太巨大,使用數碼相機和長焦鏡頭還是能夠輕松将它拍到的,真的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又是請好萊塢知名攝影師、又是使用機械相機、又是以身犯險到那個地步嗎?

說起來,OJ隻是靈機一動,從自己養的馬的習性聯想開來,就猜測出不直視怪物就不會被它捕食的心得。

但它可是未知的外星生物啊!他對外星生态又了解多少,怎麼能斷定人類完全無法想象的外星生物會和普通動物一樣呢?這次算主角踩了狗屎運+主角光環猜對了,但如果他猜錯了呢?僅憑這零星到幾乎無知的信息就敢對外星生物發起挑戰,隻能說OJ真的太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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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這神秘的怪物看似拉風無比,實際上非常弱,一發大氣球就搞定了。如果人類真的認真起來對付它,它将會有一萬種不同的死法。也不知道它千裡迢迢、遠到而來地球觀光圖些什麼,就為了吃些人嗎?

最後,我還是沒搞懂為什麼這部電影要叫《不》,其實應該叫《不要擡頭》,會更符合本片主題。

可惜這名字已經被小李子和大表姐的新電影給先搶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