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伯庸七萬字的《長安的荔枝》搬上熒幕,成了三十五集的連續劇。這中間的跨越,不僅僅是字數的膨脹,更是叙事邏輯、人物塑造和主題重心的重新洗牌。劇版大刀闊斧的改編,自然引發熱議,卻也讓我們得以從不同角度,重新審視這個關于“大唐社畜”的故事。

【單線悲歌與雙線喧嘩】
原著是李善德一個人的史詩。
一個卑微小吏,被同僚算計接下運送鮮荔枝的“死亡”任務,憑着算學天賦和一股倔勁,硬是在不可能中蹚出一條生路。小說聚焦于個體的孤獨掙紮,那種被龐大體制碾壓又試圖撬動它的悲怆感,是原著最打動人心的力量。馬伯庸用精煉的筆法,透過一顆荔枝,剖開了盛唐華麗錦袍下的腐朽虱蟲。

劇版則選擇了另一條路:
李善德不再孤獨——他身邊多了一個小舅子鄭平安(嶽雲鵬飾)。這個全新角色被賦予了獨立的故事線:表面插科打诨,實則是左相安插至嶺南搜集右相罪證的密探。單線叙事由此裂變為雙軌并行:一條是李善德用理科思維死磕荔枝保鮮與運輸的技術難題;另一條則是鄭平安在嶺南官場周旋,卷入左相右相權力鬥争的暗流。鄭平安的加入确實增添了喜劇張力和權謀厚度,也讓劇集更具“可看性”。
但代價同樣明顯:原著中李善德獨自面對體制碾壓的孤絕感被稀釋了,那種以小人物折射大時代的“留白”美學,部分讓位于更直白的權力鬥争展示。

【荒誕濾鏡下的權力遊戲】
劇版在叙事手法上不乏創意閃光點,卻也因“注水”嫌疑遭遇質疑。最典型的例子是何有光(馮嘉怡飾)在鬥雞坊的戲份。這位嶺南刺史沉迷鬥雞,劇集用超現實手法将鬥雞場面置換為真人角鬥——兩個壯漢身着誇張的羽毛服飾,在慢鏡頭中嘶吼搏殺,刺史在一旁狂熱嘶喊,最終鬥敗的“雞”(人)慘死,刺史竟假惺惺為其舉辦葬禮。這場戲在視覺上足夠荒誕新奇,試圖以黑色幽默映射官場的嗜血與虛僞。但問題在于,它遊離于主線之外,對推動李善德的荔枝運輸或鄭平安的查案任務幾無作用。近半集的篇幅耗在這段“奇觀”上,節奏明顯拖沓,被觀衆直指“水漫金山”。類似的創意與冗餘并存,暴露了劇集在改編體量膨脹後的把控難題。雙線叙事本可相輔相成,但當鄭平安的朝堂暗線篇幅過半,李善德運送荔枝的核心主線反而被擠壓得稀薄,荔枝未啟程,觀衆的耐心也在等待中消耗。

【主角穩紮,配角出彩,喜劇争議難消】
雷佳音飾演的李善德,精準的捕捉到了這個小吏骨子裡的“窩囊美學”,用佝偻的體态和細微的眼神變化,演活了老實人在系統重壓下的韌勁,堪稱“社畜教科書”。但争議的焦點,也集中在雷佳音以及另一位主演嶽雲鵬身上。劇方顯然想借嶽雲鵬的喜劇天賦調和曆史叙事的沉重,他也确實貢獻了不少笑點。但兩位的表演風格自帶綜藝感:标志性的“賤萌”表情和誇張肢體語言,在權謀線中顯得格格不入,被網友調侃稱“誤入權謀劇的綜藝咖”,在一定程度上沖淡了故事應有的曆史凝重感。

而劇裡配角的演繹卻很出彩。比如公磊飾演的嶺南掌書記趙辛民。他将一個精于算計、谄上欺下的地方官僚演得活靈活現,臉上仿佛寫着“八百個心眼子”。他與何刺史(馮嘉怡飾)互相揣測李善德背景的橋段,将官場的過度解讀與猜忌演繹得淋漓盡緻,荒誕中透出真實的含義。(還有蘇老、闫雅莊、林邑奴等角色)

【後記】
個人認為,好的改編不是複印,而是翻譯。是把文字的神韻,用影像的語言重新訴說。我想,當李善德最終将荔枝送到長安,我們所看到的,依然是那個用個體血淚丈量時代荒誕的故事内核。至于那顆被反複運送的荔枝,鮮或甜已不再重要。曆史從未遠去,它隻是換了一副面具繼續上演~

長安的荔枝 (2025)6.62025 / 中國大陸 / 劇情 古裝 / 曹盾 / 雷佳音 嶽雲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