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小說家》,小說中的皇都是異世界,“現實中”世界也是異世界。所以小說影響現實,現實中人又破壁進入二次元影響小說,這些奇幻設定我都能接受。但異世界不代表邏輯失效,電影的問題,個人覺得是反派的塑造,無論是神燈老總李沐,還是赤發鬼,他們代表了什麼、他們想要什麼?李沐的一番發言仿佛代表資本與失控的科技,但是這資本想幹啥?為何李沐的能力忽大忽小不成比例?(但聯想到那些财富新貴,有時候似乎一手遮天,但一個警察也能讓他打回原形,這種忽大忽小雖别扭似乎也能理解。)
最重要的是反派訴求不明。赤發鬼想要啥?成神?他為啥操控這麼多民衆讓他們自相殘殺?李沐想要啥?控制民衆,成為信息時代的神?他們的動機晦暗不明。反派不立體,更像是一個符号,“他壞,打他就對了”。這削弱了故事的戲劇張力。當然,出于某些禁忌,創作者的吞吞吐吐可以理解。
惡是一團迷霧,混沌不清但又無處不在,無法被明确言說;人物來曆也籠罩迷霧,屠靈從小被父母抛棄是不是一個為了控制她編造的謊言?空文的父親代表着什麼?為什麼李沐一定要借關甯的手去殺空文,這裡面的“因果關系”是什麼?
在一切都不确定、連對抗什麼、為了什麼而對抗都模糊不清之中,能夠确定的、能夠把情感百分百落到實處的就隻剩骨肉血緣,縱然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找到女兒,這是一團迷霧中唯一堅定的信念。确切的還有少年的殺父之仇,如果展開,“父親”也許代表世界本應該的樣子,一個在我之前已存在、“好的世界”,而殺父,是惡掠奪了光明,死亡收割了生命——所以赤發鬼的宮殿中,一切都是灰蒙蒙無生命的,隻有久天埋骨的那棵樹是彩色的,是活着的生命。
因為惡的不能言說、邏輯的忽隐忽現,最後電影用情緒完成了飛躍。“冒藍光的加特林你見過嗎”,關甯怒吼着噴火出現時,是異世界中赤發鬼對凡人空文武力值的碾壓,怎麼才能赢?按邏輯,凡夫注定打不過魔,打不過也要打,加特林的出現,是導演用自己的一腔蠻力給電影續一把力,很中二,也很悲怆。也許真相是敢于挑戰的凡夫最終還是團滅——但是小說/電影是你創造的,你可以決定——所以出現了加特林,關甯呼喊着陪女兒看過的動畫片裡的角色,就像希臘衆神在瀕死戰鬥時呼喚自己的母親與愛人而獲得小宇宙的爆發。
最終是愛、創作、藝術戰勝了權力與資本的操控,哪怕它隻發生在小說/電影裡。
路陽的繡春刀裡,印象最深的是那個設定,生在一個令人窒息的時代,一個不願意裝睡的個體,無力改變環境的你還能怎麼做。在《刺殺小說家》裡,關甯和空文,以愛、以創作,做了自己的回答。
最後想起李沐說的因果關系,為什麼一定要關甯殺空文?或許可以這樣理解:因為關甯是清白的,是有情感的,他要用殺人的罪惡讓關甯也走入惡,變成那些聽命于他、不再有人的情感與思想的機器,就像赤發鬼那些紅甲親兵。每一個向黑暗法則投誠的人,都意味着黑暗的版圖的擴大,魔頭吸收了信衆的生命,又變得更加強大。這也是一種設定。如果關甯為了女兒殺人,愛的力量就變成了罪惡,他就接受了李沐的設定,成為惡之輪回的一部分。黑鐵時代的天羅地網,唯有憑着愛與創造的信念才能有一絲穿透的可能性,就像雙雪濤所說:
“希望大概率是一種幻覺,可這也是我們幾乎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為了這個幻覺我們可以把自己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