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在费里尼电影中的两性性爱关系中女性占有优势的地位,这显然是对传统两性性爱关系定式的颠覆,也正体现了费里尼的一贯信念,“费里尼坚决相信,艺术家在社会的使命,就是要去攻击这些非人性的集体意识形态:‘揭穿谎言的使命,认清冒牌货,拆开暧昧与虚假的真理,这些观念至少就现在而言,仍是唯一正确的资源——一种具有嘲讽而且用之不竭的保护——以对抗我们已经破产的历史,同时我们正等着提出来,要活在一种崭新的真实假设。’”
在《卡萨诺瓦》中有这样一段场景:在鲸鱼的肚子里,卡萨诺瓦看到了几幅魔灯投射的画作,画上的图案把女性的性器官描绘成会把男人卷进去的漩涡,就像一个蜘蛛网,费里尼对这些画作进行了特写强调,无疑是想强调对于男人来说,性是危险的,女人通过性能把男人淹没,这正是他“男人就像公蜘蛛一样的迷惘,他是自己性欲下的受害者,‘性’是一件危险的事”的观点的视觉表达。当卡萨诺瓦无法满足查柏林母女俩的性需求而被赶下马车的时候,他愤怒地指责母女俩将他毁灭,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最大的侮辱,全伦敦的人都在嘲笑他。于是卡萨诺瓦决定自杀,他在自己的口袋中装满了石头,走入泰姆斯河,但是在最后的一刻,由于他看见了一个女巨人,并跟随这个女巨人进入了一个雌鲸鱼的肚子里而放弃了自杀。费里尼巧妙地设置了一群男人走进鲸鱼里的场景,这条鲸鱼无疑是阴户的指代,男人走进了鲸鱼的嘴里也就是走进了女性的阴户里。在这段场景中,卡萨诺瓦是由于自己的性能力被女人(查柏林和她女儿)打败而要自杀,而又由于走入鲸鱼的肚子(女性的阴户)而得到拯救。这无疑表明了在性活动中女性主宰着男性,女性的性能力强于男人,这正像片中卡萨诺瓦所说的,和女人做爱就像喝一杯酒,喝着喝着,最后只能屈服。费里尼也认为:“男人是相当脆弱的——指的性这方面——最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打垮他。”“比起来,女人则坚强得多。即使男人喜欢以征服者的姿态自居,但最终却经常沦落成女人的阶下囚。男人非常的天真!”
在个体层面上演性主体的颠覆无疑是为了上升到背后普世层面的更高指代,费里尼拍摄卡萨诺娃这么一个低俗到令人震惊的人物的目的不仅是要揭穿卡萨诺瓦一手制造的神话,更是要借这一人物,揭露现代社会耽于享乐、无才无德、荒唐淫乱的本质。在这部影片当中,费里尼毫不留情地揭去了卡萨诺瓦身上笼罩的一切神圣光环,于是我们看到的只剩下一部可悲的性交机器。卡萨诺瓦做爱时叮咚作响、欢蹦乱跳的机械鸟,正是他十足机械式交媾行为的象征。影片的前半部分,有卡萨诺瓦被宗教裁判所抓捕、而后又逃出监狱的情节;然而费里尼却将他遭逮捕的原因有意含糊其辞,这样,整个影片成了卡萨诺瓦一次次性欲横流的集中展示:他与年轻修女做爱,还要当着她的丈夫、法国公使的面,是那样不知羞耻;他与虚弱的纺织女工做爱,全不管她的死活,是那样残酷无情。在罗马比赛做爱时,先是自视清高义正词严,而后又将淫乱发挥得登峰造极;他与一群女人大肆群交,结伙淫乱,又将荒唐的淫欲发展到顶点。费里尼曾经把卡萨诺瓦解读为法西斯分子的典型;在我看来,他倒是现代社会物欲横流、堕落腐化精神的象征。影片描写最后卡萨诺瓦只能抱着一具木偶发泄性欲,以及他老来寄人篱下的悲惨命运,正是对这个纯粹的性欲机器最尖锐的批判。
为了达到极致的批判与讽刺力度,费里尼极尽手段丑化了演员的妆容,设置了不堪入目甚至令人反胃的大胆情节,强迫我们透过这些丑陋的现象,去思考现象背后的东西,强迫我们去深思、去探索、去憎恨、去蔑视。引用费里尼本人的解释,《卡萨诺瓦》“是一个凶恶的傀儡的冒险故事,他没有自己的思想、情感和信念”。因此,他把《卡萨诺瓦》叫做一部“送葬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