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大理土狗精酿,意外碰到刘春雨导演,闲聊之中,听闻了一些幕后故事,获知了跟古老村寨运命相似,一部多舛,素材极多,长期处于未完成状态的纪录长片。直到上半年,终于有机会,看了入围南特三大洲电影节的这部电影纪录长片:《翁丁》。下半年,片子也进行了几次放映。据说最终完成版本,导演依然不断在调整。本文所记下的,只是云艺的那次放映。

我并未去过翁丁所在的沧源和佤族地区,从流媒体与短视频所获知的翁丁大火,甚至伴随着阴谋论:博弈的双方,似乎都有可能点燃那把火——仿佛有一方源自绝望,有一方扮演了恶魔,至于我们,都是看客。

然而,看完电影,我发觉,不仅真相无从把握,事实上,真相,它变得不重要了。就连谁是替罪羊,也都不重要。实际上,也不存在鸡蛋与石头的博弈,而是个体与自然村在体制动迁号令行动下,无从反抗,无以保持并存,乃至多样性的哀鸣。翁丁很特殊,实际上,却也不特别。它可以是早已消逝的个别族,可以是沿海山巅的无名村。

傲慢与漠视,居高临下的判断,包括发展的矛头与枪口,所对准的靶心——许多人铁了心认定的偏远边陲——却是别人的家,是古老、神圣与永恒的中心。

看完片子,一度还刷到一则驳斥人类学家的能量帖:“当幸福生活,载歌载舞,还有工资拿的NPC,不好吗?!”在一些人看来,他们真心觉得,特色现代化,意味着越来越好,是大人赏给小孩子的糖果与许诺,还有落袋为安的GDP。如此理直气壮,与刻板印象中的甩发舞和抹泥巴,何等相似。在他们看来,卖给游客,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能更真。一个假的村寨,比一个自然的村寨,更能传递表现真幸福。

“外来者”闯入那个名为翁丁的家,扪心自问,真有给过别人选择吗——莫不自醉于人造的进步神话。还有豺狼虎豹般闯入寨主家,一通冒犯,无理浪射的摄影老法师。

作为遥远的观众,如果我们不以千篇一律的现代性与全球化去看待垂危的民族文化,到底该听谁的说辞呢。一个创作者,扎根于寨主与祭司家庭,由他们口中所讲、所唱、所呜咽,观者能做出自己的思考与一方的判断。在今时的制作环境下,我更愿意相信这台四处跑、到处拍、被打断的摄影机器。

况且,一旦把村寨与信仰连根拔起,所谓解救边境的“贫困”,与横扫城镇的“低端”,其流动转化,无非一线之隔,东大之词。贫困与低端,全都建立在了粗暴的发展逻辑下。而惯用的强拆戏码,立场之悲歌对峙,宛如最后一届云之南的再次直击。

自古大火,不止遭遇,更是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