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凝视着一座被定义为“排行榜”的烟囱时,我们便知道它理应倒塌——于是倒塌发生:在一通白痴般的马戏后。

显然,①这一次“破坏”是以一种极为愚蠢和弱智的方式完成的;②在一段“被设计好的情节”中,行动完成的方式,只能也只可能由创作者本人所决定。在了解了以上两点后,我们不难得知,这次先给出“排行榜”,后消灭“排行榜”的运作,其实质不过是一次创作者本人在其创作之中无用的折返、滑稽的卖蠢。而用意无非是在逗乐之余,重新建立起排行中“位置”的合法性——你看!几乎是倒塌这一指令完成的同时:排行榜上弱者的疲态在画面中闪过、高亢而嘹亮的乐声响起、建筑物倒塌时腾起的烟云之中——一辆摩托车载着三人飞出!而作为“英雄”的驾驶者也在影片中首次现身,当“反正我第一名早当腻了”这一台词以一种最做作的方式被说出之后,片名便迫不及待地弹出。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后,我们看到的并不是“排行榜”的机制之毁灭——我们反倒见证了它的加固!而这样一种“排行”的固有观念,无疑因此次成功的重建而成为本片最为坚固而雄厚的基础:本片丑态百出的直接原因。

或许有人会直接拿本片结尾“我们变成旷野里的星火……照亮长夜吧”等等之类的一串台词来论证本片对人物的价值有所尊重,用“团结”的实际行动反抗了“排行”的既存,由此推得前文中“排行榜”的重建无非是再次将“排行”推翻的前奏。倘若如此,为何一个身为回忆者的旁白者(也即超脱于故事的一个“代言者”/作者的化身),却要在片名弹出后的时间里紧接着宣告“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王诚勇啊”,搭配以“王诚勇”三字为中心的黑白色的“排行榜”顶端/烟囱头画面,直接将本来仅仅是一种“可能”的生殖隐喻转化为彻底单向的“权力-性”的强绑定:于是“烟囱的崩塌”与“排名的留影”在这看似精致的一镜中暴露了其唯一的指向:纯粹的猥琐。于是下文中所有恶毒与无耻都因此有迹可循:“奥黛丽·赫本?可惜走得早”的评判,即使单拿出来,都无疑是对真实生命的彻底漠视(更不要提这一评判正是以此前提到过的“什么女人才能配得上”的弱智话语为前提而发生,这种脑残的转接无疑将创作者本人的低劣——将个人欲望不加取舍地前置于他人生命——暴露无疑)——这一点同样体现在忙大姐的死亡事件中。前脚,她还作为关照着三人的(“家里没大人的晚上来我这吃饭”,而依据本片的恶劣表现来看,忙大姐在本片中显然承载了一定的“母职”投射)、具备“善良”特性的个人,后脚,她的死亡事件却就被作者当作追取“客体”(作者显然没有把角色杨艺当作“人”)时尴尬且无趣的笑料使用,这种残忍怎么能不说是一种情感低能/反人类的外显呢?后半段中为王诚勇父子设计的“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二个玩笑”的台词更是彻底把本片“我是个缺德的地狱笑话”这个真相钉死在了本片的墓碑上:刻薄、脑残、弱智且以愚弄感情为乐的坏影像就此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而到了此时,我们可以试着回想一下,当我们听见“我愿意这样”、“没有你们我会被更多人欺负”时,是不是像极了自居高位的人对“弱势群体的无能神话”的渲染?是不是对社达主义者们的活体生命“用进废退”反人类理念的认同?是不是一场20世纪流氓式“江湖侠义”(你罩着我、我听你的、有了你我才过得这么好)的低能化当代回魂?自此所谓“兄弟情义”以一种最本我的姿态展露了它可憎而虚无的真身:我们可以看到它正在蔑视我们,也正在蔑视它自己,它愿意相信自己是特别的,而我们全都能看到它认为它很特别的原因:它的眼中没有哪怕一个真人——连创作者本人也知道——除了自己,它自己因此特别。

而这样一种“唯我一人”/“目中无人”的表达无疑是有害的,因其内部所有“人”的实质都是创作者操偶术下的死物,所以它只能建构起一座非人的场所。在此之中,所有角色都因之沾染了创作者写作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扭捏与造作。于是在这种(“不管强扭的瓜甜不甜都要强扭”的)病态创作术与创作者们(创作时所做出的)非人选择的双重影响下,“唯我一人”的“一人”也只能堕入“非人”的境地:毕竟“人”若身处于“非人”的环境中,面对的都是被创作者的无形大手改造过的奇美拉,又有什么“人”能作为“人”在其中畅游自如呢?而观众们面对这样一部跨物种繁衍的造物时,若未能因它无以复加的臭味而感到恶心,那想必一定是在“人是什么”这个问题上患了鼻炎。

于是本片以自己为代价,为“从21世纪安全撤离”中“撤离去哪里”这一问题给出了答案:去它幻想中的“20世纪”古墓——这正可以结合片头中“外星”、“超现实”之类的虚构要素为以上的所有问题做一个合乎情理的最终回答:大家都不是人,那有什么拍人的必要呢?

可如果一部攸关“人类价值”的电影,已经到了要用“大家都不是人”这种理由给自己开脱的话,那这样一部由人类创作出的电影,又有什么为自己解释的必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