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壳机动队》,1995年11月18日在日本上映,2025年5月10日在中国内地艺联院线正式上映,出品国别为日本,影片类型为动作、科幻、动画,影片时长83分钟,影片有约40秒的画面删减,片尾无彩蛋。本次放映版本据称是4K修复版本,由于放映影厅的设施不支持4K画面,因此我今天在大银幕观看的体验依然感觉画面噪点比较明显。此外要注意的一点是,本次放映的发行版本只有普通2D和CINITY版本,没有IMAX、杜比版本,所以在选择影厅的时候可以多加考虑。影片导演是现年73岁的日本动画导演押井守,他凭借《机动警察剧场版1》《机动警察剧场版2》2部剧场版、以及《攻壳机动队》《攻壳机动队2:无罪》2部剧场版等科幻电影作品,在阿泥煤二刺猿婆罗门阶层享有盛名。在影片中为主角草薙素子/少佐配音的是日本知名配音演员田中敦子,她负责配音的知名角色还有《寄生兽:生命的准则》的田宫良子、Fate系列作品的英灵Caster美狄亚,都是属于相对成熟的女性角色。自1995年《攻壳机动队》以来,田中敦子在大部份时候都负责为系列作品里的少佐配音,仅有少数几部相关剧场作品由坂本真绫负责少佐的配音。截止目前为止,《攻壳机动队》在国内取得票房成绩326万元,豆瓣评分依然保持在9.1分,暂时没有出现当年《指环王:护戒使者》重映时的滑稽评论,从这方面可以断定无论过了多少年,《攻壳机动队》在国内依然是冷门小众的科幻作品。
本片基本信息已经介绍完毕,接下来是正式评价环节,将会涉及到大量剧透内容以及我本人绝对主观的观影感受。虽说《攻壳机动队》已是30年前的老作品,士郎正宗笔下的原作漫画更是可以追溯到1989年,就连斯嘉丽•约翰逊主演的真人版电影都已经是8年前的作品,理论上来说已经没有剧透与否的意义。但如果你确实没看过《攻壳机动队》,即将打算去电影院观影且不希望被剧透的话,那么到此可以退出本文阅读。如果你不介意被剧透,或者早就看过这部享誉盛名的科幻动画电影作品,也愿意了解我对本文的具体评价的话,那么欢迎你继续往下阅读。
我在豆瓣上对《攻壳机动队》的评分是五颗星,扎根科幻作品的遥远哲学迷思时隔30年,至今仍在大银幕上苦苦追问,究竟人类是什么,“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又是什么?
这番追问可以追溯到英国作家玛丽·雪莱在1818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弗兰肯斯坦》,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科学怪人》。科幻文学研究者一般都会奉《科学怪人》为科幻小说鼻祖,玛丽·雪莱在目睹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冲击和衍生问题之后心生震撼,科学技术本身是无情感、无责任的,但由于使用者的缘故,煤炭、蒸汽和齿轮在解放生产力的同时,也会引发一系列惨绝人寰的悲剧。在玛丽·雪莱的笔下,由主角弗兰肯斯坦一手创造出来的怪物拥有了高度的自我意识,它因相貌丑陋遭到放逐和迫害,在人类社会生存困难、举步维艰。作为一名初临人世的孩童,它同样害怕孤独、抗拒排斥、需要陪伴、渴求繁衍,一边追问自身的存在有何意义,一边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个问题并没有随着小说结束而停止追问,因为它根本不是从玛丽·雪莱而起,自然也不会随着《弗兰肯斯坦》合上而结束。这就是人类关于哲学层面的三大终极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本质上是对当下、过去、未来的无穷无尽的追问。
我们喜欢通过文化作品创造出类人产物,以它们作为镜子映射人类自身的困境,被奉为影史经典作品的《银翼杀手》在奠定赛博朋克世界视觉风格的同时,也在提出相同的问题,仅有4年寿命、没有情感波动的复制人是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出现?能不能活下去?他们渴望成为人类,竭尽所能地模仿正常人类那般在社会上挣扎存活,依然逐一死在哈里森福特的屠戮下。问题是,在《银翼杀手》电影里,记忆可以成套移植,情感可以生根发芽,于是出现了复制人百分百相信自己就是真实的人类,主角本身也疑似是复制人的情况。事已至此,人类个体要如何判断自己究竟是真实的人类还是复制人?当复制人愈发露出人性的一面,复制人与人类之间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那么人类除了掌握复制人的生杀大权以外,还有什么独特之处呢?派出杀手消灭复制人的做法,和杀死人类还有没有区别?在这些一连串的问题步步紧逼之后,《银翼杀手》诞生了流传43年仍未褪色的经典台词,给出了导演的答案,在剧情中,复制人罗伊在临终之际缓缓道出了这段话——我见过你们人类不敢想象的事物,我见过战舰在猎户星座的边缘熊熊燃烧,我见过C射线在汤豪舍之门外的黑暗绽放闪耀。这些时刻终将流逝在时间的洪流里,就像泪水一样消失在雨中。 是时候离去了。
既然师承《银翼杀手》,《攻壳机动队》自然不是常规的科幻动作电影。它从来不需要主角作出揭穿阴谋、打败反派的俗套戏码,为数不多的动作戏只是避免观众睡着的定时闹钟,真正重要的是少佐的困惑和迷茫,傀儡师的思考和表达,以及两人在思想层面上的交流碰撞,以此在大银幕上对观众发起一连串的严肃提问。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所感知的一切是真实可信的?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的思考是未受操纵的?
当意识化为随意拷贝的数据,肉体成为轻易更换的载体,你该如何定义人类的独特性?人类之所以独特,是因为拥有虚无缥缈的灵魂,还是因为拥有自以为独一无二、实际上能被轻松篡改植入的记忆?
少佐长年作战,以她对付步行战车的战斗风格来看,她换过的躯体、更新的义肢早就数不过来,那么只保有大脑组织的她,记忆是不是真实可信的?她究竟还是不是人类?如果说少佐依然是人类,那么同样可以拷贝意识、更换躯体的傀儡师是不是人类?
我们不能因为傀儡师的意识本体是人工智能,本质是一列代码,就先入为主认为他并非人类,因为人类的本质也是一列代码,我们无法判定在少佐那副活灵活现、富有生机的人造躯体里,名为草薙素子的意识本体究竟是什么。
这些问题一旦提出来,就很难看到尽头,正如《攻壳机动队》公安九科部长和巴特针对义肢制造公司能否信任的讨论一样,谁能保证公安九科全员的大脑没有植入,谁能保证义肢公司的日常维护没有猫腻,谁能保证精神评估医生没有受人摆布,说到底一切都是由人类负责的,怀疑念头一起,刹那风声鹤唳。
自认识到人类对外界的感知都是来自大脑接收的各类信号后,我们对感知真实性的判断已经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往浪漫方向的想象是《刀剑神域》,往恐怖方向的想象是《黑客帝国》,一切都可总结为缸中之脑。
即便抛开关于缸中之脑的可怕念头,我们也无法摆脱忒休斯之船的步步紧逼。一切正如少佐在《攻壳机动队》屡次提到的义肢问题,当身体所有部分都已经全部更换后,那么你还是不是本来的你?别以为这与现实无关,科学技术一刻不停地迅猛发展,人们已经热衷于谈论人造器官和脑机接口,哪怕我们大部分人没有连接义肢,但对于智能手机的高度依赖,早已让我们不知不觉将智能手机作为一种外置器官,每天借助它了解资讯、沟通联系、交易支付、甚至试图用来记录过往的每一个美好瞬间,巴不得时刻将手机放在面前。
这是哲学的追问,也是科幻的追问,面对科学技术带来的冲击,即使过去了200余年,当下的我们依然与玛丽·雪莱无异。面对种种困惑,或许我们大部分人会像巴特一样认为这是无聊的问题,但是对于较真的人来说,这一切都要回归到哲学思考和技术伦理。
我们喜欢将哲学分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总想分出黑白是非,但哲学从来不是要定下一个不可质疑的终极真理,它要做的是提供无数种参考答案,让人类找到自己前行的方向。
几百年前,在目睹了教会势力式微、人们的世界观遭到颠覆、认知出现怀疑之后,笛卡尔提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高中政治书予以否定的思想、也是我如今想来感慨万千的“我思故我在”。
这根本不是烂大街的三段论推理,也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我思考,所以我存在”或者所谓的“意识优先于物质”,而是指“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思考之后,我也就意识到我的存在。哪怕我否定自己的存在,我的否定想法本身也是源于我的思考,所以我同样是存在的。”
当我们开始思考自身存在的时候,我们已经是人。
过去如此,未来亦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