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哈尔的移动城堡,在我看来这是两个既自卑又强大的人通过爱彼此和彼此的爱振作起来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得以发展的关键是坦诚相见,哈尔把装着自己的心,自己的不堪和噩梦的移动城堡展示给苏菲,而苏菲带着自己所自卑的相貌和哈尔相处,他们彼此看到了对方的伤口和弱点,却依然爱上了彼此而没有厌弃或者离开,这是坚实的爱的开始和基础。

爱情是这部电影的主题,我很难说自己对爱情有深刻的理解,所以要套用一个浅薄的理论去代指深刻的道理,寻找母亲。哈尔第一次见到苏菲时,他显得高大,优雅而游刃有余,嗓音也带有典型的男性气质,总之看起来是一个强大的男人,而当苏菲和他的相处渐渐增多,就发现这个外表光鲜的青年实际上是一个脆弱而任性的男孩儿,这时苏菲担当了哈尔母亲的角色,而苏菲呢,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冷淡和疏离,和苏菲相比,她的母亲似乎是更幼稚的那一个,可以说苏菲也是缺少母爱的,她也需要一位母亲,她的母亲在哪里,其实就是苏菲自己,她会自我安慰,会用玩笑话来自我解嘲化解悲伤,她用母爱般的照顾和关怀抚慰了身边的每个人,一个能输出母爱的人,必定先当好了自己的母亲。

电影中的一些次要人物也很有趣,火焰恶魔路西法,他既是和哈尔签订契约的魔鬼,也是个不自信的小恶魔可以说它是一个主体和客体的结合,它既是哈尔内心心魔的体现,觉得自己出卖灵魂变成恶魔,以及光鲜英俊伪装下脆弱而有些自卑的心,也是一个客观的诅咒,是哈尔向权力和虚荣出卖自己心的一个邪恶契约,然而这个契约真的那样牢不可破那样恐怖吗,其实相反结合那个能够施魔法却不能解魔法的荒野女巫,魔法本身是邪恶的,施法者其实也被这种邪恶和力量所震慑,这种魔法是他自己施的却脱离他成为一种强有力的客体,本来是希望用魔法满足保护自己,却也畏惧这种邪恶,害怕自己会被反噬会操控不住它,然而战胜自己对客体的畏惧,才是达成自洽使主体和客体融合的关键。哈尔出卖了自己的心去获得能力和“自信”,却也恐惧于自己的邪恶,这种契约终究是不符合他良知的违和的越久,就让他越恐惧,宫崎骏真的很重视本心,人物因违心而痛苦也因回归本心而幸福。

再来说说荒野女巫,她是哈尔的前任,是哈尔一段失败的爱情,一段被伤害追杀的爱情,成了他的心魔,也让哈尔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天赋高超,法力强大,和恶魔签订了契约,沉迷于虚荣和伪装弱小的自己,以咀嚼别人的心脏和爱为生,哈尔怕的不仅仅是被荒野女巫伤害的经历,也是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荒野女巫。曾经失败的铭心刻骨爱是能忘记的吗,不能,所以哈尔目光坚定地笑着说要和她谈谈,也让她留在了移动城堡里。但可以释怀,在苏菲爱的治愈和找到保护苏菲这个目标的双重鼓励下,哈尔安抚了那个被荒野女巫伤害的自己,他不再畏惧它的伤害和追捕他正视伤害,不再逃跑,并且留下了荒野女巫,他化解了心魔能够与之和平共处,能共处的就不是心魔,要逃避的才是。荒野女巫对哈尔的爱堪称恐怖,这种爱是向对方索取压榨对方来满足自己,荒野女巫其实是所有人当中最弱小的,所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越邪恶的越弱小,因为它不能施予,不能创造,只能毁灭。苏菲知道荒野女巫和哈尔的关系吗,应该是知道的,那难道她心里没有隔阂吗,应该也有,但作为一个充满母性的人,她看到的最多的是荒野女巫的弱小,某种程度上荒野女巫是一个病得更深的哈尔,苏菲也选择照顾她,向她传递爱。

还有哈尔的老师,她是爱着哈尔的,她身边的小书童都是哈尔年幼时的样子,她在战争中利用战争的机会向哈尔发起挑战目的不是摧毁他甚至有让他在危险性重新振作的意味,和她紧密相连的政府也是分裂不堪,充满派系和敌我之间的斗争,宫崎骏对战争看法如何,他不在意敌我谁赢,他更在意的是百姓,在意如何让战争结束,诗百姓早日过上安定的生活,然而这种想法容易实现吗,从国家上来说都难,个人上说更是如登天,但宫崎骏用被接触魔法的敌国王子制造了一个小童话,战争在童话中结束,这是个美好梦想,也是现实的可能性,如果每个人都能像苏菲那样以善意对待他人,战争是否有减少的可能。

哈尔的移动城堡这个名字实在是契合剧情和主题,这个电影中有无数个哈尔无数个哈尔的精神投影,哈尔无处不在又变幻莫测,行踪不定,总在移动当中。路西法是哈尔的心,小狗是哈尔和老师的真正联系和性格投射,小书童是哈尔,还有年幼的哈尔,哈尔有无数个空间无数个化名,他是追逐流星的人,虽然只捡到了一颗,但他想捡到更多,所以那些流星都变成了影子小人困住了他,哈尔被自己的欲望和贪心困住了。

看电影时唯一一个让我流泪的片段是苏菲来到哈尔童年的那一段,苏菲隔着河流看到了年幼的哈尔手捧流星,吞下它,用心脏和魔鬼结成了契约,她在挣扎中坠落,在消失的前夕呼喊了哈尔的名字,哈尔回头惊讶地看见这个长着白发的女孩儿,她呼喊他说会在未来等他,而现实中破败的门外,坐着被魔法反噬的疲惫的成年哈尔。这让我想到了不久前看的法国电影《堤》,在那个重要而梦幻的瞬间,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在注视着同一个人,注视着爱情,一个一无所知,一个因现实而残破不堪。很多时候爱情来自于直觉和暗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就喜欢上了这个人,似乎似曾相识,似乎有着特别的第一印象,我知道我会因为一些原因爱ta,会想要用一种方式去和ta交流,去爱ta,甚至隐约地感觉到ta可以救赎我,然而爱情是牵涉生死的,心的生死,我们察觉到爱和救赎的可能,却不知道怎么去爱,就像哈尔向苏菲打开了心,却不知道该让苏菲干什么,他觉得她应该处于自己的保护下,随便打扫打扫房间就行了,但是苏菲用行动向哈尔证明他一开始不懂爱的方法,她是来重塑他的,她毁掉了哈尔的移动城堡,向哈尔被诅咒的心泼了水,却也给了他重新开始的力量,她的爱是毁灭后的新生,可不是清扫哈尔心上的灰尘,这是创世般的爱。

哈尔和苏菲对彼此的爱形成了能量的循环,苏菲从哈尔的关爱中得到自信和拯救哈尔的力量,而哈尔从苏菲的抚慰和帮助中得到保护苏菲和重塑自己的力量,其实现实中我们每个人都既是苏菲又是哈尔,既是那个迷失了真心,需要救赎的孩子,也是那个坚韧而充满爱的母亲,有时我们扮演母亲的施予角色,有时我们扮演孩子的索取角色,但不必刻意非要成为哪个单一的角色或者在一段关系中固定自己的角色,这两种角色是可以随时间关系和处境的变化调整和倾斜的。

长大以后,每一次看宫崎骏的电影我都是期待而紧张的,看完之后心中的震撼伤感和改变人生的欲望也和小时候那种震撼好奇快乐的体验大不相同的,可以说长大后每次去看宫崎骏,我的内心都带着一把无法去除的锤子,本能也是有意识地地去砸碎我童年懵懂的快乐,砸碎对童话单一的美好想象,看到童话背后的现实,丑陋和悲伤,得到宫崎骏糖果中包藏的苦涩解药,宫崎骏真是个太贴心的引路人,他的电影真的能够改变人生,给看懂他电影的青年提供指引。

小时候看哈尔的移动城堡的时候,感受更多,是震撼和激情,还有超级沉迷哈尔的颜值,但长大了再看,感觉到的只是如何把一个破碎的人拼起来,用爱,这是一个一点都不魔幻的爱情故事,现实生活中充满了它的投射和碎片,但我在这样一个完美的移动城堡中看到了自己曾经拿到过的碎片,却难过地认识到,如果我不努力不拼了命的努力,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拥有了爱和力量的“哈尔”

苏菲是哈尔或者说所有像哈尔的人做的一场梦,说她是一个人不如说她是一个完美的爱人和梦想,哈尔通过苏菲寻找到的不只是爱情,而是以爱情为代名词的力量的集合。

哈尔是失去了心他忽视他的心,脆弱到连救自己的心都做不到了,那么我呢,我在刚看完电影的时候想,起码哈尔还有心,我似乎是个没有心的人,可是又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我不是没有心而是我的心已经脆弱到发不出光,被埋藏在了废铜烂铁的移动城堡了,如果我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和勇气,我就能够找到它,擦亮它,去除心魔,获得新生。

没有没有心的人,只有没找到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