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有多叛逆,有多渴望自由,就有多渴望束缚。

全片的主线可以看成束缚玉娇龙的权威和符号系统一个个祛魅,解体乃至崩塌的过程。

首先崩解的是家庭的束缚,和封建礼教的束缚。它们是如此的弱,以至于与其说是崩解,不如说它们从未在玉娇龙心里建立起来过。接着是她的女师傅,也就是碧眼狐狸。当她超过师傅的武功,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恐惧——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可以击败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我看不到天地的边。”

一个权威在她心中崩塌了,她在心里上已经不必在被碧眼狐狸束缚,甚至于处于更优越的地位,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所以她必然恐惧乃至无助,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后面她遭遇了她渴望的叛逆而浪漫的爱情,一切都发生的恰到好处,她遇到了罗小虎,浪漫飘逸的男人,她足够辣,他足够野。他就是她所期盼的少年,但是他一辈子只是个少年,空有浪漫和叛逆。所以她的离开也是一个必然,爱情不再是一团求而不得的迷雾,而成为了一种实实在在的经验,在这种经验中对爱情的祛魅完成了。爱情固然让她享受,但是无法让她沉湎,她得到了爱情,必将超越它。

这个时候支撑她继续存在于世的是少年时师傅给她的关于江湖的意向。一个充满了诗意的梦境,那里的人白衣胜雪,那里的剑快意恩仇。所以可以理解她那样亲近俞秀莲,又这样对她失望,俞秀莲和李慕白本是那个江湖梦的具象体现,他们是人人传颂的绝顶高手,但是俞秀莲的理智,成熟乃至世故深深的刺痛了她,当她听到俞秀莲说“走江湖,靠的是人熟,讲信,讲义”的时候,她的梦境就开始动摇,当她真的走了一圈江湖之后,她明白那个梦该醒了。

李慕白成了她最后的希望,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高深莫测,所以她对李慕白的渴望超越了男女的欲念,而是将他视作最后的可能,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绝对的强者,能做她精神上的父亲,去庇护她和引导她,那就是李慕白了。可惜李慕白也不能,他的强大只在剑,他触摸到了超越一切的境界,但是却不想去到达那里。他还有余情未了,玉娇龙得到过的爱情,李慕白还没有得到。罗小虎终其一生只是少年,李慕白终其一生只是侠客。李慕白只是被他的武功装点了起来,成为了一个大他者的可能人选。但是朝向大他者的追问注定徒劳,因为大他者自己也不知道要怎样,该怎样。

她终于绝望,也终于超越一切的权威。她终于自由,也终于失去存在的一切凭依。以主动走向不存在,来完成了对存在本身的超越。

她一跃而下,落入深谷,那里和她的内心一样,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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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谈谈这部电影和女性主义:这是一部反女权作品。如果说女权的主要目标是:将女人从男权社会秩序的规训和建构中解脱出来,让女人自己成为欲望和行动的主体。那么广义的女权是:将人从一切符号系统的建构中解脱出来,让人自己成为欲望和行动的主体。可惜人担不起这种自由。因为人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只有他者才能告诉人,人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