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屏瞬间,回想他的名字,只会记得朗朗上口的“南海十三郎”,而不是江誉鏐,说文解字是备受称赞、荣誉加身的金子,后半生却如谬的一半,充满谬误与混乱,一半疯癫一半傻。

结尾道出人生本相,不要争当天才,天才注定承受早慧的诅咒,“真正的天才只有两个结局,一是早死,就像唐涤生那样,二是疯了,悲剧收场。因为天才是永远不会跟世俗妥协的。”天才能在剧里找到对影自怜的水仙,地才也能,“一个潦倒编剧在讲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片尾贴心“献给全港编剧”,无数埋首爬格子、默默无闻仍在坚持的编剧,都能在郁郁不得志的怅惘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南海十三郎的一生,是一个天才跌宕起伏的一生,年少时朱门酒肉、衣香鬓影,年老时孑然一身、疯疯癫癫,眼镜碎了一片,不想看得太清楚,澡也不洗,可以用肮脏检验真情,断绝回归体面的路,三进宫精神病院、三年佛堂,斗转腾挪换地方,不过是肉身次次漂泊,灵魂无解。第一次爱恋失败,在上海漂泊两年归家,他一边与父亲太史公下棋,一边感慨:“爸爸呀,我真要向你写个服字,你随随便便就娶了十二个老婆,我弱水三千只钟情一个也无福消受”,他爸爸笑着说:“我多情,我任性,可是我重情啊,我对每一个老婆都付足了感情,我对每一个、每一段情都负责任,所以弄到今天是一身子女债,半世老婆奴呀。”作为一个天才,学舞步一眼便会、写剧本张口就来,一切唾手可得,所以他偏偏陷在控制不了的一个“情”字里,若是样样顺心、事事如意,他可能会成为大红大紫、大腹便便的名编剧,却不会成为用命格书写传奇、激励一代人的前辈。也许十三郎生下来就是替父还债的,还欠下那多情的爱恨,消除缘圆的业障。忽然想起金庸先生笔下的段誉,父亲段正淳风流一生,邂逅的木婉清、钟灵都是兄妹关系,人生在爱恨情仇中两难。

他经历了感情的热恋至分离,个人事业的极盛至衰败,作为背景的国家动荡,从五四运动、七七事变至全国解放,他已看透世间,给自己的评价是“俗世猪人”,真应了唐寅的那首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所以他不需要江少仪传的耶稣,也不需要坐在佛教团扇上禅修,他的秘密武器是那幅白纸一张的《雪山白凤凰》,想象中三千年的凤凰,腾云驾雾,“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他就要雪白,脏污的身子里有一颗不和世间苟合的心就够了。但是他其实并没有参透,他再作再闹,一回失恋回家,二回跳火车回家,三回也可回家,但是瞎眼的仆人林福来送来南海县江太史江孔殷在一九五八年的三反五反时绝食自杀的消息,家回不去了。他无处可走了,上山容易,下山也不难,可是没有人撑着,就没有了家,他哪里都去不了,也不愿永生,人生皆苦,何苦永世在炼火上熬炼。吊诡的是,他也从未想过自缢,从三十八岁糊涂至七十四岁去世,反倒比薛五觉、唐涤生长寿,躲在漏雨的屋檐下,光着脚,糊涂也罢,清醒也好,他当时在思索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