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宁静祥和始终在同一个潜藏于历史中而不可见的永恒战争相拉扯,如果说挖掘机的噪声和鸟语花香之间的抵触尚且只是暗示,那么这种拉扯显然在通灵之旅中废墟空间/言说空间的相互叠加里被彻底激发。这几乎是一种幽灵建筑学(考虑到阿彼察邦的建筑学背景和在三个主要场景间彼此联通的景深镜头)。当在如今的荒芜中描摹曾经的帝国建筑时,同时也向萦绕在过去的幽灵描绘今天——迄今为止仍在遭遇民族国家的暴力,埋葬了许多童年的梦魇,却又滋生了茂盛的绿林与兰花——一个千疮百孔、但人们仍然尽力从中live through的时代。
手绘地图,一种经验主义的大众制图术,它暗示我们须要以私我的创伤记忆为向导,才能探索那些只有在通灵梦境中方可得见的过去。同样暗示这种观看路径的是对身体、对具身性的屡次强调。所谓创伤——为了避免其痛苦影响而积极压抑的东西——最字面意义正是对于身体而言。它的症候首先表现为跛行,一种不对称的体验,一种平静生命发生偏转、旁逸斜出的预示。当最终揭示这一症候的病灶时,创伤以其最露骨的姿态被具身的亲吻所触及,这引发心意相通后的落泪。
诉诸矛盾般的亦虚亦实的并置,我们从宗教氛围氤氲的祥和氛围中窥见令人不安的事实:真正链接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是亘古不变的暴力、统治与服从、苦难和死亡。
我们一定是在做梦吧?特务和监视者埋伏于我们周遭,我们的血亲因民族国家的分分合合而不得相见,在每一次电影开始前我们向国王致敬;然而,我们仍然站在战争与死亡的废墟上说说笑笑,谈论灵魂与爱情,当它们的秘密工程就在眼前大肆运作时,我们却习以为常,我们的下一代在上面踢足球,对此浑然不觉;努力睁大眼睛,越大越好,好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脱离一场噩梦。
翻水车是打破水面/镜面宁静的道具,它们和岸边提线木偶般排列组合的人共同喻指影像。让我们想想罗沙林德・C・莫利斯曾描述的那种彻底发生在泰国的视觉霸权:真正的事物就是可见的事物;这也正是为何,阿彼察邦选择在一切都入睡后,才在催眠的渐变光线中展示那些不允许被展示的规训、颓败和凄凉。电影在这里不仅是一种展示装置,甚至是一种以催眠/惊醒为功能的自反的武器(正如电影院段落所暗示的那样),从而可以介入这场旷日持久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的,权力对每一个人施加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