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處理土地,湖水與毒性的多層次曆史,殘餘與鬼混的影像本身也必須是多地層的,它需要嘗試在時空的多重尺度中導航而不迷失,并且專注于調解那些實質上不可見的元素幽靈。

《Among The Palms The Bomb, or: Looking for refelctions in the toxic field of plenty》(2024)深耕于Salton Sea的曆史-地理語境,這讓藝術家能夠析出該地區緻命毒性的不同層次:富集于湖水中或埋藏于淺層土壤之中的化學毒素毀滅了區域生态,并作為塵埃被風裹挾到更遠處的人類聚集地之中。這些毒素是多種人類介入的殘餘,源自從二戰和冷戰乃至今日的炸彈實驗與戰争操演,又被在原住民保留地的大規模農業開發造成的淡水衰退與土地鹽堿化所惡化——這些活動被卷入國族主義,資本主義和殖民主義的多種進程之中,又反過來參與塑造了這些進程的樣态,毒性不僅成為叙事線索,而且持續留下緻命影響。

藝術家緻力于理清思緒:我們如何調解一種幽靈樣的毒性——難以觀察卻始終萦繞,并造成物理意義上的災害。這種幽靈性也在藝術家安排的角色,一個身着軍裝的面孔模糊的角色中,他有時鑽探,有時旁觀,因此是隐秘的暴力史和毒性的隐喻。媒介技術必須承擔調解責任,讓不可見者可見。除了攝影機(這當然是最重要的媒介),藝術家也利用他在環境科學的教育背景,将金屬探測儀、聲呐、鑽孔儀和全站儀也納入其中,例如炸彈的碎片因此被不斷發現。多種媒介技術在不同情況下被使用,以協商那些被淹沒的曆史和緻命的物質,這是一種明确的媒介倫理意識:同樣是鑽探,但并非采掘主義實踐,而是一種邀請。

也許是題外話,藝術家對媒介技術的批判性使用也引起了對(非)具身性的反思,體現看似矛盾且怪誕的場景中,例如用雲台消除手持感的同時放大腳步聲。另一個場景在當地博物館的租賃舞廳,不間斷播放着二戰時期流行音樂,荒謬地陳列着原子彈的模型,藝術家肩扛攝影機在其中舞蹈:除了諷喻,這當然也是人與媒介的多孔性與親密。人-媒介-地質應當被視作連續體,在多種尺度上糾纏,不可分割。

然而,盡管毒性被視作多層次的時空殘餘或幽靈元素,藝術家的概念化仍然傾向于将其還原為人類有意識的暴力的惡果——無論是戰争,國族情緒,内殖民或資本主義。問題在于物質自己如何言說自己。當然,藝術家也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影像中有許多地景的空鏡頭,在人類行動者離開鏡框後延續,而非突兀地插入:此時此刻,物質本身似乎有所動作,盡管是我們無法理解的時空尺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