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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金彻

如今的国产剧,要论现代意识,反倒是古装剧最强。因为有一定的时空距离感,隔开了现实的重重阻碍和顾虑,反而可以在一个相对纯粹的环境里,搭建起理想的世界模型。这两天正在看的《国色芳华》,正是这样的创作思路。

这部剧用前五集的时间,迅速完成了一场婚礼和一次和离。(不严谨地讲,还有一场“葬礼”。)

但我要说的还不是节奏快、转折多的问题,而是,该剧透过如此大开大合的进程,实际不止在给我们讲一个奇女子的故事,更是借这个故事,在铺陈一个令人胆寒的结构。那便是:人上还有人,笼外仍是笼。人人不得自由。

表面看,该剧讲的是商户之女何惟芳(杨紫饰演),为救母亲,嫁入官宦之家,遭遇种种欺侮后,决定不再忍气吞声,起而掌握自己的命运——是个相当典型的女性叙事。

但看得更细致一些,会发现,事情远比这个复杂。在大女主的视点串联下,该剧承接起多个人物的命运,并且构成一组套娃式的困境,彼此牵连。

先是出身卑微的何惟芳被迫嫁入刘家,与素未平生的刘畅,结成怨偶;而刘家为攀高枝,又盼着儿子能和宁王之女——县主幼贞成婚;进而宁王的眼睛也盯着上面,想把女儿嫁给圣上身边的红人——花鸟使蒋长扬(李现饰演)……

在这个无限向上谄媚的链条里,所有人都是“工具”,都是向上爬的阶梯。真正能掌控人生的人,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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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这个剧裹藏在外在冲突下的悲剧内核。其后,它真正要讲述的故事,也便浮现出来,那就是:“工具人们”的进击。

清楚了这点,再看这个剧,就能看清更多细节。

首先,我比较喜欢的一场戏,是何惟芳与县主幼贞的联手。这并不是一个传统的girls help girls情节,两人也并不是因为情谊而合谋。相反,她们关系并不好,且因为与刘畅之间的爱恨纠葛,而屡有冲突。她们最终的联手,仅仅是因为利益趋同——前者想逃出无爱的婚姻,后者想与旧情人复合。于是两人上演了一出好戏,达成各自目的,之后一拍两散。

在整出戏里,她们并非彼此支撑的伙伴,而是各有打算、偶然契合的搭子。这使得两个人的主体性同时得到彰显。为跳出被人摆布的宿命,她们借对方之手,与自己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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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另一场戏,也很有意思。

刘畅娶何惟芳为妻,本是依父母之命。大婚当天,他大醉不归,且两人始终徒有夫妻之名。可当何惟芳提出“和离”请求时,原本该皆大欢喜,刘畅却断然拒绝。他给出的理由,相当触目惊心。他说:“当初你为了给母亲求药,嫁入我们刘家,如今想用完即弃吗?”紧接着一句更狠:“我的人生从来都是由父母安排,现在你也想来安排我?不,我要让你知道,这段婚姻的存续或结束,只有我说了算。”

这一幕,细思极恐。

它其实给我们看的是前文所述那条无限向上谄媚的人际链的另一个方向,那便是无限的向下威逼,是一个可怜人,因为自身无法摆脱命运,而把这种无力的愤怒,转嫁给下位者——另一个更卑微的可怜人,使她也受困其中。

而更恐怖之处在于,刘畅并非恶人,他只是有点迂腐、愚孝,但身处这一结构中,他的控制欲被极端受控的处境所激发,变本加厉地施予他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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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借由县主幼贞这一角色,该剧又为我们展现了“受害者”的另一副面孔。

幼贞同样迫于父母之命,无奈与刘畅分别,嫁入了门当户对的权贵之家。在受尽了冷眼和丈夫的毒打后,她因县主身份,保全了性命,却也愈发意识到“权力”的重要——“若没有它,人会轻易被碾碎。”

于是此后的她,像变了个人。她从一个权力受害者,变成了权力的崇拜者。为了填补那永远没法被填满的控制欲,她变得张扬跋扈,视他人如草芥,仿佛唯有如此,唯有不断向上爬,把他人踩在脚下,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也正因如此,她和刘畅的“爱情”,走到了尽头。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他们的爱,也随着各自心态的上升与下沉,而失之交臂,沦为悲剧。

应该讲,在对这两个配角的刻画中,该剧赋予了他们相当程度的复杂性,使观者在恨其不善的同时,也哀其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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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中,蒋长扬的出现,则为观众打开了另一条线索。不止是他与何惟芳的情感,也不止是两人即将联手创业,经营长安的花艺生意,更在于,他是个深陷漩涡中的人,一边是圣上恩威难测的旨意,一边是宁王的居功自傲,在两方斗争的天平之上,他踽踽独行,步步惊心。

此外,他头顶着“贪官”的骂名,但其行为,却令人做别样的联想。这同样是个暧昧人物,而他与何惟芳的相识相知,也绝不仅是生意伙伴,而是志趣相投,是那份朴素的平等观的对味。

从目前的情节走向看,这个剧应该是三条线并举,一条情感线,一条事业线,后者又话分两头,一头是花艺生意,大概是创业故事,另一条是蒋长扬的秘密任务,大概与家国大业相关。

无论哪条线,核心不变,都在讲人要如何挣脱操纵自己的丝线,获得自主。

这是这部剧集所找到的,与当代观众对话的窗口;也是每个被疲惫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都希望看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