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听过法国电影新浪潮的许多导演,但让·马里·莫里斯·舍热一定不是最著名的那个。这个使用假名拍摄了一辈子电影的艺术家,作品中却体现着超越常人对于真实和真诚的渴望。他另一个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埃里克·侯麦。

        四季故事是侯麦的代表作品。其中《冬天的故事》作为首部作品,为观众标识着某种可能,即真诚与勇气的可能。在后续春、夏、秋三部当中,主人公都会如冬般陷入不能自拔的爱情漩涡,在其中摸索自我解脱之途,却从未像冬般获得世俗意义上的大团圆。若是在这个意义上去思考的话,电影本身就带有了传统童话的色彩。


        女主角菲丽西曾经深深的爱过她的情人夏尔。电影开篇时候,无数个充满情欲和爱意的碎片编织起了两个人爱的故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两个人因为现实原因被迫分离一段日子。临别之时,菲丽西给夏尔留下了自己的地址,盼望着心中的完美情人有一天回来到巴黎找她。可是这个大条的女孩竟然把地址写错了!这个无心的错误造成了两人长达五年的分别。

        五年里,菲丽西从来不曾因为自己对夏尔的爱后悔,甚至没有因为留错了地址而自怜自艾。她发现自己怀上了夏尔的孩子,她还是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并把夏尔的照片始终放在孩子的床边。菲丽西喜欢上了自己工作理发店的老板,那个已婚男人马桑。马桑为了她放弃家庭,离开巴黎,重新开始事业。菲丽西也把这次离开当成解脱的方式,尽管有母亲的劝阻,还是跟随马桑离开了巴黎。只不过好景不长,菲丽西很快就发现自己仍然无法骗过自己。不信奉任何宗教的她,在无意间的祷告后,留下那句经典台词:“我只能和令我疯狂的人一起生活”,之后便潇洒离开。

        回到了巴黎,这里还有第二个男人等着菲丽西,那是才华横溢并且深爱着她的路易。用今天熟悉的话说,路易在菲丽西面前就是一个典型的“舔狗”。他能接受菲丽西带着夏尔的孩子,能接受菲丽西爱着夏尔,能接受自己深爱的菲丽西跟随马桑离开巴黎又回来......在爱意面前,路易的底线深不可测。不过菲丽西的感性仍然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她虽然爱着路易,却直言“这份爱不及她爱夏尔的十分之一”。菲丽西最后选择去和路易看话剧,这出戏正是莎士比亚的歌剧《冬天的故事》。侯麦与莎士比亚,两个故事之间遥相呼应,戏剧的力量催人泪下,菲丽西也不能自拔,离开了路易。

        真挚的感情总是感动天地,终于在某个冬天,菲丽西和夏尔在公交车上再次偶遇,重新做起那段未完成的美梦。


        坦言的话,初看这部电影很难像其它爱情故事一样打动观众。两个小时的电影里,似乎除了开篇的五分钟以外,菲丽西始终在“不忠诚的爱情”里游走,让观众感到些许不适。可是等到电影看完再次回想的时候才会发现,菲丽西正是我们所有人所渴望的浪漫爱情化身。摄影师高原曾在自己的摄影集后面写下一句话:“因真实和诚恳,而具有特殊的力量”。菲丽西似乎从来不曾违背自己的真诚。她没有对眼前人隐瞒过爱意,也不因此而放弃表达内心的不爱;她不因亲密相处而去欺骗自己的内心,甚至可以带着女儿游走于各个男人的家中。

        正如每个人一样,我们总是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但却缺少为之行动的勇气。菲丽西则以令人诧异的姿态,行走于两个小时的故事当中,从不避讳因为自己的真诚而伤害到他人。否则的话,只会更加后悔。如果用女性主义电影的角度来看,菲丽西时刻都在男性凝视的目光下去追寻着可以依赖的对象,却终于在无数次追寻当中,不自觉地将依赖对象本身变成了自己。

        感知于宗教和戏剧两种非理性力量的召唤,菲丽西从中获得超脱个人力量之外的升华。然而回到现实层面,我们又该从何处寻找到那种非理性力量的召唤呢?菲丽西从不信教,却在教堂里感知到了信仰的存在;她没上过什么学,却也在戏剧中见识到了信仰的力量。电影给出的答案显而易见:无关表象,因信称义。


        有趣的是,侯麦虽然为菲丽西留下了一个童话般的、没有逻辑可言的、不真实的大团圆结局,却又在其中刻意打破了童话故事的泡影。当菲丽西在结尾终于和夏尔团聚的时候,她问了夏尔两件事,可所得到回答似乎并不如我们期望的那样浪漫:

        “我把地址写错了,害得你找不到我。”

        “不,我根本没有找。甚至你连我的地址都不知道。”

        ......

        “这五年里你是独身一人,还是和别人在一起?”

        “我和两个人相处过,但都不太合适所以分开了。”


        看吧,爱是永恒的旋律,真诚者只能和真诚互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