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载在“失止先声”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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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歇尔·德·塞尔托在其《日常生活实践》中提出,城市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的或经济的实体,而是充满意义的文本,由其中的行动者-城市居民-通过他们的行为和互动来编写和解读。这正呼应了《柔道龙虎榜》的空间设计,在视像中香港并不仅仅作为背景,而更多被视作一个主体而存在,温柔地注目着个体在其空间内的行动。这种目光联系着广阔的社会历史文本,变成一种力量,它既塑造市民的意志也被塑造于城市居民的行动中。在杜琪峰的镜头里,香港完全是一个活生生的巨大舞台,城市的每个角落、每个街道和每个建筑不仅是人物行动的背景,也成了观察、评判和影响人物行为的实体。在开场一连串的俯拍镜头,三段声画不对位的匹配将阴沉的都市森林和古久道场交叉重叠为一个整一的心理空间,时间在这一空间中化身为静态的雕像,昼夜的流动仅仅是呈现的状态。城市在工业密林的角度看起来那么孤独,道观静坐的父子两人对话更像是亘远年代的回想。这完全是时空轴的一个切面,我们在开场就可以感受到城市那个庞大的身躯正探下身来,与我们一同窥探这个小小的又仿若延伸为更大场域的道场。这道场作为阿宝出身之所在,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家”的心理定位。他受眼疾黯然离开,又终究追随着赛场上“战死”的师父回归并接续了师父的角色:“不要玩汽水。” 柔道本身同样也是利用身体的柔韧在规定区域内分割并创造空间的竞技运动,他在放弃柔道后,也就陷入了无空间得以置身依赖的自我放逐状态:奥德修斯跌跌撞撞,在城市流浪穿行,终究寻得了伊萨卡,也寻得失去良久的自己。城市空间在此过程中并不仅仅是个被动的场所,而是一个有能力影响和改变故事发展的角色,就这样在街巷的穿行中,在对工业森林的探索中,为人物的成长提供了庞大的舞台,并对他们的选择和自我发现的过程施以影响。人物的行动在镜头所记述/复述的香港每一处都留下了痕迹,同时也被这个灰蒙蒙的香港所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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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线场景的搭建中,主人公们的聚首是在一个并不存在自然光源的阴暗的酒吧中完成的,而在此前,他们游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作为形形色色影子的一员“流窜”在游戏厅、街铺和欠租半年的破旧公寓楼里。酒吧里那个色彩虚化的舞台完成了对他们的召唤,在迷蒙的光线交错中,戏剧舞台的宿命感将三人包裹。在昏昏颤颤的朦胧中,我们跟随他们坐上小巴,这一半封闭空间此时几乎完全聚焦于阿宝,在乘坐交通工具的过程中,我们伴随着他的自说自话在他们视点的反方向,完成了第一次对城市空间的巡行。我们再一次追随在三人的影子后面,下车,奔跑,在蓝色光芒的散射中来到喧闹的地下游戏厅。喧闹是公共空间的底色,因而也有了在空间内退避到更小的个人空间的可能,无论是游戏厅中三人配合行窃,亦或是阿宝和小梦在酒吧厕所避敌,我们都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般侧位在场的旁视,这既不是窥探,也不是化身主体参与叙事,而是将空间实践作为叙事工具,通过角色在城市内的移动和行动来讲述/复述故事,角色的一切行动都为城市这个看似无形的观察者所见证。城市的目光可能是冷漠的,如同金黄色打光的被赋予神性的道场;它也可能是温柔的,始终平静地见证阿宝的自我发现而并不表露情绪(俯仰),这说明城市空间内部是复杂的和多样的,人物的行动被不只一道目光所注视,而是为全部空间作为的一个整体被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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