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香港和大陆合拍的这两部《大话西游》几乎把原版《西游记》改得面目全非,当年在香港遭遇了票房惨败。而三年之后,人们(尤其是大学生们)却意外地开始认可这部电影的价值。小时候在电视上总是看到《大话西游》的片段,印象最深刻就是黑山老妖在夜里吸人阳气的画面,恐怖之中又夹杂着无厘头的幽默。多年后再次回看,除了那些经典的镜头和台词依然历历在目之外,还发现小时候看的所谓“喜剧”,其实包含了不少令人唏嘘的爱情“悲剧”内核。

《大话西游》充斥着周星驰的无厘头幽默,第一部的故事也将帮派的元素加入了其中。个人认为,第一部中令人尤其惊喜的两个镜头分别是二当家在晚上刺杀蜘蛛精的第一人称拍摄视角,和蜘蛛精在沐浴中被黑帮包围的场景。前者将观众带入角色,仿佛进入到反恐精英的对战现场,增加冲突紧张感。后者浴池里波光粼粼的水纹不仅让看似粗糙简陋的场景精致了起来,也同时彰显了蜘蛛精的邪魅。同样,在《仙侣奇缘》中,大量红色、紫色多彩的灯光的运用,让电影画面充满了魔幻的感觉。总体上说,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电影的调度布局算是十分出彩的。

最重要的是,多年后再看《大话西游》,更能够看出超越当年那些无厘头的感动和哀伤。至尊宝为了追求爱情,投胎转世成为了孙悟空,却最终为了保护爱人而不得不放下爱情。除了爱情的唏嘘,个人的意志无法对抗命运车轮的前进亦是种无奈,至尊宝最终成为了命运的执行者。牛魔王的妹妹香香认为,若命运不公,那就与它抗争到底。电影也幽默而讽刺地调侃爱情里的虚情假意,因为我们都知道,若紫霞仙子真的变成了猪八戒的模样,至尊宝是断不会走到一起的。

最令人动容的是,彼时是一个爱情很纯粹的年代,当人们还不敢直白地说出对别人的爱的时候,至尊宝可以坚定地对着紫霞仙子说,爱你一万年。白晶晶去至尊宝的心里走了一遭,她决定放弃这段爱情,因为她看到紫霞在至尊宝的心“留下了一滴眼泪”,谁能说这不是电影里最浪漫的一句情话?当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的时候,听起来像是俗气的玛丽苏情节,可是当孙悟空出现,像一个救世主一样拯救了所有人,却唯独无法和她再续前缘,她说,“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是多么悲伤的遗憾!我一直认为,中国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们和漫威超级英雄形象其实有着共通之处,《大话西游》的改编让我想起了加菲尔德版的蜘蛛侠——他拯救了世界,却无法拯救自己最爱的人。

除此之外,电影对《西游记》故事的解读和调侃让我觉得意外地积极和有趣。当至尊宝即将转世成为孙悟空时,见到了死去的菩提老祖,他们像兄弟一样调侃着下辈子见,仿佛就像是约好了下次一起去喝茶一样轻松。这令我感到非常惊喜,因为电影把生死这一话题调侃成非常轻松有趣的事情,实在令人耳目一新。我于是便想到了这句“Why so serious?”,诚然,我们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地对待人生中的事情?《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是不一样的英雄,他心中装满着爱恨,观音菩萨才让他去取西天取经,不是为了“立地成佛”,而是为了“消灭百年的仇恨”。以往的电视剧中的“立地成佛”令人崇敬但不明所以,可是电影里至尊宝说,“为什么要打打杀杀,恨别人恨五百年,累不累啊!”,用最简单质朴的话讲明白了人生为什么要修行,为什么要学会放下。这样的包装在喜剧内核中对经典的解读十分大胆,我很敬佩。

在电影的最后,当下一个轮回的紫霞仙子和至尊宝亲吻之后,至尊宝看着孙悟空里去的背影说,“他好像一条狗啊”。这看似无厘头的调侃其实呼应了至尊宝和紫霞的初见,彼时的至尊宝拿紫霞没办法,只好被当成狗一样使唤。看到这里更加唏嘘,因为电影用诸多的轮回、错过和回忆告诉我们,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放下的就只能放下了。至尊宝变成了孙悟空,他只能选择命运,放弃爱恨,他用他最后的方式跟紫霞告别。

然后电影结尾响起了,“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