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底大齡女生的水之年代,透氣的陽台,夜半的泳池,與侄女的吐露——微小的示好或善意,并不會像每個晨晝那樣如期而至,而總是不敵被裹挾的城中立場,評判的喧嘩,宏觀的騷動。
愛把“具體的人”挂嘴邊的人類,卻總會覺得這樣具體的人,缺乏魅力,更指摘起她的巴奧見聞,太波瀾不驚,囿于内傾,看來蠢蠢。
看完電影,我在豆瓣上,寫了這麼一則短評。
所謂“水之年代”,就是克裡斯汀·斯圖爾特導演的同名作品,講一個女性遊向自我的畢生難解(要我起譯名的話,我會選擇意譯,它應該叫《泅》)。在外觀上,《巴黎夏日》是一通沒有重點的流水賬,可是,誰也不能否認,她所見聞的巴黎奧運會,未嘗不是一二十年後回望,肆竄在世界各個角落的“年代”和“時代”。
...同樣在金雞影展上看到的《利摩日陽台》,以更加駭人聽聞的方式,宣告了法國人如何無法忍受立場的相悖不容。電影看起來輕松、犀利,奪取眼球的方式,未免低廉。《巴黎夏日》也遊走在反奧運與無法投入奧運的成年人困惑中,想看一場遊泳比賽而不能的主人公,看起來遲鈍,卻代表了某種純粹的願心。就像應該不隻有我一個人注意到,在最後一組遊賽選手沖刺的畫面上,列第二名成績的,是中國選手張雨菲。
《巴黎夏日》的具體,體現在幾乎以沉默、局促、無法參與其中(想看一場遊泳比賽而不能)的主人公,實際上有大段的自我解說,通過業餘采訪、被前台小哥FIRE、與侄女的傾解、對警察問詢的辯駁,乃至她對愛情的看法,對政治的冷感,對重拾家庭溫情的小小努力,對那些已經被宣判為不可能的世界與任務,她隻想帶走一丁點,一小塊的美好回憶。
...當每個人急切表達,近乎聲嘶力竭的個人檄文背後——他們認為有足夠多的敵人,混迹在身邊,美好早已被宣判為不可能。與此同時,有那麼多的不滿足,等待去填滿(有朋遠方來,熟用交友軟件的姐姐)。不過,《巴黎夏日》所引發的奧運話題,也未必是無的放矢。左與右的糾葛,今日更烈。拆夥夫妻的苟欲,累月窮年。
布蘭丁所打開的豎屏,是每個人鎮日浸泡的手機生活。我會承認,它是整部電影裡,最不經看的部分。諷刺的是,它在事實意義上,代表了布蘭丁所渴望和想探取的,是許多人二十四小時的汲汲。那位遊泳選手所代表的鮮花與勇氣,注目與成績,肯定和響起在葬禮與婚禮上的鋼琴曲,并不如一。
總之,《巴黎夏日》以搶拍的創作方式,完成了一場盛極一時,穿過人浪的過客參與。在布蘭丁重返諾曼底的海岸,夏日呈現了更為柔和的面相,有人看到了侯麥的季節。而在那些略顯尴尬的試探中,電影又多了洪常秀不以為意的自我邊界。尤為有趣的是觀影時,丸子頭的女主形象,叫我想起來了一位北方的朋友,而在揭曉女主的職業身份時,居然完全命中。有鑒于此,導演瓦倫丁·卡迪奇對生活細節的觀察與人物性格的把握,并不是有人誤以為的《巴黎夏日》表面淺象——一部随随便便就能拍出來的電影。
《新凱旋門》與《巴黎夏日》,借一大一小兩樣事情(修大拱門、看奧運會),講述了每個人無法被分享的那一塊孤獨——電影裡它會被修辭為理想主義或自我選擇。有時候,恰恰是這麼一厘米的孤獨、一方寸的空間,定義了每個人之所以為自己的屬性存在。
當然,這樣的表述,也早已不是罕見句式。《新凱旋門》的大中,有小,有人指出,在建築師面前,法國人顯得矮小。還有我在結尾被擊中的,原來每個人在時間的淅瀝中,是那樣渺小難尋。《巴黎夏日》的小中,有大。分居的風暴中,布蘭丁參與了小女孩的一天。在人類的童年,奧利匹克曾是一樣理想召喚,未能實現則是後話。和諧一家大團結的口号,經不起琢磨細看。奧運很快遠去,但一三五的巴以,二四六的俄烏,整一周的火藥味,我們在陽台上,也異常熟悉,嗅聞得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