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翻出來這部尋夢環遊記看,我更喜歡他的英文名《coco》,coco是電影中一個快要死去的老人,也是小男孩米格爾的曾奶奶,最後的時光,她是生之世界和亡靈世界的橋梁,也正是這部電影想要做的事情,帶給一個契機,穿過生與死的橋梁,更新我們對生命和死亡的認知。
電影中的設定是墨西哥的亡靈節,在中國,作為一個不缺神鬼傳說 志怪小說的國度,另一個世界的設定并不少見,在一些特定的時刻,通過謀扇大門,那些死去的人可以重新來到生的世界,與故人相見,與往日重逢。這部電影中,指引着人們回人間探望的,是鮮豔的萬壽菊;人死去後的世界,是過了萬壽菊橋之後到達的,亡靈國度,那是另外一個和現在的世界平行的存在,在那裡,我們住一樣住在房子裡,吃生前自己愛吃的東西,也一樣用流通貨币去交換想要的東西,
對死亡最大的恐懼就是對未知的恐懼,所以想象一個熟悉的世界,事死如生,是對抗未知的一個方式。這也是中國這幾千年來的墓葬文化所展現出來的世界觀。
隻是熟悉的世界不一定是好的,在電影中,亡靈世界的秩序也遵循着真實世界的邏輯,歌神在亡靈世界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歌神,後代稀薄或者在真實世界默默無聞仍舊是在亡靈世界被遺忘的風險項,一旦被遺忘,就要走向終極死亡的。
除了對抗未知的恐懼之外,當我們想象另一個世界的時候,有限的想象力讓我們所幻化出來的世界,隻能是這樣一個相同規則下運行的世界。而我始終相信,如果人死後真的有另一個世界,那将會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新世界,當我們擁有用未知對抗未知的勇氣,那麼死亡才是真正的新生,也才會如村上春樹所說,死不是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雖然各國的文化中都有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但區别就是,中國的清明,是細雨紛紛的,中元節,是不被大肆宣傳的寂靜,中國文藝創作中的冥界,給人以陰森的、可怕的氛圍,所謂陰陽兩隔,我們總是選擇用陰代表亡,而電影中的亡靈節是熱鬧的,亡靈國度,是歡樂、絢爛的。
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也不全然是,在中國民俗裡,祭奠是要噼裡啪啦放鞭炮的,燒紙、點燈,也都是溫暖又明亮的氛圍。還記的我爺爺過世的時候,請了專門唱戲的班子唱了兩三天,我奶奶過世的時候,送葬的隊伍敲鑼打鼓很是熱鬧,雖然演奏的是哀樂,下葬的時候,大家圍着土坑,讨發财米,希望長輩的祝福福澤後輩,大多數親友也都面帶微笑,并沒有哭哭啼啼,不要哭,才能讓長輩安息。但不管怎樣,整個國家的态度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所以,單從氛圍上描述差異,是不夠準确的,更加不同的,是态度,至少有兩條殊途同歸的道路,一種告訴你死亡是可怕的,所以要好好敬畏生命,一種告訴你死亡也沒什麼了不起,好好享受生命吧。敬畏和享受,是殊途同歸的,就像是,去揮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
但也引出了電影想探讨的另外一個話題,如何取舍自我與身邊重要的人。電影中的小男孩米格爾其實在亡靈世界沒受到多大的阻礙,一開始,他就知道了,隻要獲得家人的祝福,便能重返真實世界,他也很快就在亡靈世界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但因緣際會,她的家人隻能給他帶有附加條件的祝福——永遠放棄音樂,米格爾沒有辦法做到。音樂夢想和第二天就要失去生命,包括後面遇到埃克托之後,自己的音樂夢想和第二天就要終極死亡的埃克托,年少的米格爾都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夢想,正如年輕時候的埃克托。而曆經了生死之後的埃克托,在亡靈世界馬上就要終極死亡了的埃克托,心中隻想把當初為女兒所創作的remenber me,像當年沒有離開時那樣,在床邊再為她演奏一遍;隻希望自己,留在愛的人心中。
年輕的時候,我們仰望星空,歌唱夢想,追求自由,那些詩句告訴我們,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而歲月經年,更加懂得了,良辰好景虛設,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沉重。星空固然美麗,但愛的人就在身邊,平凡如我,甘願掉落舊叙事的窠臼,是因為生命的瑰麗,已足夠體悟一生。
那麼,要如何跟不想失去的人說再見呢?眼淚,企圖淹沒那些不舍,心痛,是對過去回憶的絞殺,作為一個感情正常的人,失去的課題要學會,是要經曆切膚之痛,體會刮骨療傷的。我們創造音樂、影像、文字,去紀念,去挽留,去治愈;我們幻想着死亡世界的種種;期待着另一種永恒的存在。
可是,就像是餘華老師說的,愛的人離開,是一場漫長的潮濕,那些不舍和想念會濃縮成一個小球,在你心裡撞來撞去,在你沒準備好的時刻,猝不及防的、随機的,來那麼一下子。如果說音樂、影像、文字,是一把雨天用的傘,那麼跟不想失去的人說再見,走進那漫長的潮濕,讓想念和向前并肩作伴,讓回憶和講述生生不息,去觸摸,去撫慰,潮濕的房間也能燃燒起明亮的篝火,你知道的,那些愛的人會尋着那火光而來,你也會尋着那火光而去,時間的盡頭,會有再次的重逢。
生與死是鏡子的兩面,現代科技還沒辦法真實地在生的這一側看到死的全貌,想象無限又有限,下一面觸手可及但明天充滿未知。盡可以想象,走出時間,海的另一邊,是天堂又或是地獄,亦或是平行的又一個人間?不管那個世界是怎樣的,願那裡仍有自由的音樂、影像和文字,安撫無序,重構世界。但更重要的是,有生命的相遇和重逢,這是比一切都重要的東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