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感謝:twy、夏蘿、歡子
前言·關于AI算法
正如艾蒂安·西梅蒂埃-卡諾所說,AI重制版的《内陸帝國》并不是修複,而是改版。這是一種奇特的新形式,它讓好萊塢變得像一個模型。
《内陸帝國》由索尼DSR-PD150攝影機拍攝,關于這款Mini-DV磁帶攝影機的特點,及其與AI重制的對照,可以直接參考《4K版《内陸帝國》:“修舊如舊”,抑或面目全非?》一文,由于DV格式的分辨率較低,導緻電影的畫質十分粗糙,遠景裡的人像怎麼也看不清;而在更小的景别裡,人物面孔的形狀、頭發的線條,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模糊甚至斷裂;人物的皮膚也顯得很紅,臉頰和鼻頭,都像充血一樣暈開。但也得益于這款輕便的手持攝影機,它允許記錄者和拍攝對象貼得很緊,還如實保持了雙方的不穩定,所以,我們會覺得它比很多高清影像更誠實。
正是這種“真實”的夢幻,成為了《内陸帝國》的機理。因此,重制版的畫面反而更混沌:AI通過算法,直接切割了人物和環境,将她們的身體沿着輪廓切分了出來,就像電腦繪制的動畫小貼紙;算法還“想象”了很多遺失細節,比如演員的皺紋和發絲,乃至脖頸上的血管,全都被勾線并加重。然後,當林奇二度調色時,原本泛紅的膚色也被修改,成為光滑的淡黃色,再加了一層膠片顆粒。在更明亮的環境中,這些被捏造的細節被放大,比如綜藝節目“瑪麗蓮星光閃耀”,和前期勞拉·鄧恩(她演了很多個角色,這裡指的是女明星妮基)在攝影燈或日光下的特寫,特别是那些非畸變的、更平整而光線更充足的鏡頭,它們的可篡改面積更大,導緻演員的面孔,從額頭到眼角到嘴唇旁,都布滿了虛假的裂紋,這些紋路并不貼合肌肉的走向,它們和真正的表情相互拉扯,擠出虛拟的面部結構。同樣的,算法的捏造還滲透進黑暗中,它發生在每一次攝影機盡可能靠近人物時,比如波蘭女孩看着電視機流淚的臉上,就多出了很多“清晰的毛孔”。演員成了陷在迷宮裡的幽靈。
我相信林奇對二次創作有自己的考量,不論他的最終目的是改善畫面,還是給《内陸帝國》帶來新的形式,這種身體的重制,讓我想到另一部電影:2014年大衛·柯南伯格導演的《星圖》。《星圖》和《内陸帝國》都用了各自時代的數字技術,将好萊塢的幻境描述得極為真實。《星圖》用到的是早期的4K攝影機,這部電影中,生活在好萊塢的人士,他們的皮膚像是塑膠制品,埃文·伯德演的小男孩尤為如此,他的外形是一種無生命膠皮——他是個死人。在AI重制版的《内陸帝國》裡,演員的臉變得渾濁,她們的身形更加不完整,猶如電腦遊戲裡的角色,容易被剪裁和擦除。同時,她們所處的環境也更像模型,建築物被清晰化了,門廊,桌椅和室内陳設,乃至昏暗片場裡的柱子和木闆,都有了清楚的勾線,一切都像是必然的冒險。
《内陸帝國》和常規冒險遊戲的區别在于,它沒有确切的劇本,再看多少次都是這樣,裡面有很多看似單獨的場景,每個場景像源泉一樣生長,它們會彼此穿透,但誰也不知道裡面故事的具體走向,不知道最終的歸宿,事實上,這部電影的拍攝過程就是如此。
正文
無論是基于DV的殘缺,還是AI算法制造的變異,我們都需要再次回顧這個2006年的好萊塢片場。
在《穆赫蘭道》裡,好萊塢片場是最極端的夢想之地,它們像黃金時代的電影一樣流暢地運轉,最感人的莫過于,貝蒂的試鏡室竟然是“溫暖”的家庭作坊;而它恐怖的另一端,比如戴安眼中,亞當·凱歇爾和卡米拉試吻戲的場面,也被壓縮成了一場情節劇。與之相比,《内陸帝國》的好萊塢更加平凡,戲中戲《徜徉在憂郁的明天》的劇組成員被精簡了,片場内除了搭好的攝影棚,都是大塊的空地用來放置器材。拍攝交替着休息,導演助理向每個人借錢,拍攝中充滿了瑣碎的工作,林奇自己客串了一個聽不懂指示的燈光助理,反複調試着機器的高度直到抽筋。我不能說這個片場完全是寫實的,但是它有鮮明的記錄片特征,它的簡陋正是《内陸帝國》本身的攝制條件,而戲中男主角比利家的豪宅,它和女演員妮基的家似乎就是同一棟宮殿,這些房子并不安全,随時會被别人占用。
片場外的光線一片白亮,恰如林奇對洛杉矶陽光的形容,演員從前門或後門進去,再來到工作點,需要經過一些漆黑的彎道,就是在這些彎道上,出現了幽靈、追蹤、有特殊記号“AXXoN N.”的門,以及未來與過去的碰撞。因此,我覺得《内陸帝國》和電影制作之間存在一些互文,通常拍攝電影時,“第五場”、“第七場”指的不是線性順序,這些數字在時間和地理的網絡中跳躍,從此處跳到彼處,把将來放在過去之前。而且,一部電影會搭建不同的片場,它們是斷裂的,到剪輯時,又被看似自然地銜接起來,但林奇卻保持了斷裂。在這部電影中,角色和空間都相當錯雜,林奇去掉了她/它們之間的實際路程,而是将她/它們直接硬切,甚至,用人物行走的意志、用一扇門、一條特殊的線路和儀式将之相連。
電影中有幾個宇宙樞紐般的房屋,比如兔子的屋子,它和波蘭女孩的酒店相互疊映,還被煙頭燙了個洞。再比如,勞拉·鄧恩闖入的山谷小屋(又稱“史密西之家”),那也是個空間站,它在地球上穿梭,變換着自己的坐标:透過一道強光,勞拉朝斑駁的窗外望去,房子就坐落在新的片區,而當她在這裡睡了一覺,早上醒來,就變成了另一個角色、另一個階級裡的婦女;入侵這裡的姐妹團,則将她接引至地球另一端的波蘭。山谷小屋讓人聯想到邁克爾·斯諾的閣樓,它像是攝影棚和片場/酒店的混合體,客廳裡沒有什麼生活用品,綠色紋樣的地毯,一張桌子、兩張沙發、牆壁上的畫、一盞長長的台燈和一盞立燈,組成了一套裝置。勞拉每次走進黑色的玄關,來到黑暗而狹長的過道,要經過好幾個拐角,門一扇又一扇緊閉着,門裡的房間并不真空,它們會接收宇宙中的漂流者。
為了讓漂流者們看到對方,需要些儀式,比如姐妹團一人一句地說話,叫勞拉“捂住眼睛,然後當你睜開眼的時候,有個熟悉的人會在那裡”,咒語連成歌詞,喚醒了《Ghost of Love》,流着淚的勞拉重新睜眼,來到波蘭;通過唱片,她感知到了神秘女孩;她踐行了那位波蘭女孩教的方法:拿出一隻手表(這隻手表會飛速倒轉),點上煙,用煙頭穿過折疊的絲綢,再透過煙洞看過去……這些儀式用到女性的身體、私密的個人用品,甚至流行生活裡的元素,音樂和舞蹈,包括林奇的手持攝影機,也是儀式的一分子,我們能感受他舉起它的觸動。儀式的狀态,它們所激發的情感,都是多變的,林奇就像神秘學裡的巫師,并不對肉身和器具進行拆解,而是讓它們成為結晶,成為通靈者的奧秘。
《内陸帝國》裡的儀式和咒語有關,也和放映有關,我在播客裡,和twy以及很多朋友讨論過這個話題。有位叫歡子的朋友說,影片開頭,就是電影放映機的光束;而哭泣的波蘭女孩,她的臉反射出電視機的藍光,林奇挖掘了各種設備的特點。歡子還表示,煙頭的洞眼是一種小孔成像。影片裡有許多怪異的放映介質,當勞拉閉起眼,而波蘭女孩睜着眼的時候,她們靈魂的圖像被壓制在唱片上,随着聲音交替顯現。還有一次,勞拉(她現在是另一個未知身份)透過丈夫白t恤上的一大坨番茄醬,看見了波蘭女孩在祈禱,似乎無論是她,還是手持攝影機的人,都渴望将焦距推到極限,視線的深入,帶着不安的波動,番茄醬就成為一塊銀幕。其實,兩個女孩的相聚是如此艱難,冥冥中的錄音工具、被打亂的食材,都可以成像,然而又轉瞬即逝,它們是探索時期的嘗試,隻能生成最關鍵的訊号。
很多次,姐妹團是勞拉和波蘭女孩之間的中介者,她們的表演極端而完整,所以一開始,勞拉無法融入,她隻能看着她們,和她們相反而相連,但莫名相信她們的指引。姐妹團的閑聊總是充滿節奏,繼而因某個突發舉動開始跳舞,當艾米麗·斯托弗展露胸部之後,她們在客廳裡跳起了《The Locomotion》,桌子和沙發被挪開,釋放出舞台的能量,突然,她們消失。這屋子像個電視機,切換着不同的頻道,有些頻道相互滲透,有些頻道會一下子跳走。
1955年,道格拉斯·瑟克導演的《深鎖春光一院愁》,女主角卡蕾拒絕用電視機,因為她看到了自己被鎖在裡面的倒影,那是當時家庭主婦的抵抗行為;而在2006年的《内陸帝國》裡,電視機的功能被用到了極限,它可以調頻、快進、播放之前之後的錄像,甚至能直播。波蘭女孩一直對着電視,裡面都是與她有關的事情,她屏蔽了其他信号。對比之前在好萊塢拍攝的橋段,波蘭的故事更加模糊,更錯位。好萊塢幾乎能連成脈絡,波蘭卻像唱盤上的哀歌,短促而回環:一開始隻有那條下雪的街道,和破敗的工廠,招魂儀式的公寓,女孩的丈夫變得和勞拉的老公一模一樣……舞台固定不變,女性們來來回回地在路上走着,乃至于突然切入白天的森林,我們會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關于波蘭馬戲團的片段,出現在勞拉·鄧恩和治療師的對話裡。勞拉在這部電影裡至少有四重身:女明星妮基、《徜徉在憂郁的明天》的女主角蘇珊、山谷小屋裡的女人、治療室裡的複仇天使(我無比同意Melissa Anderson給她取的這個名字),她們是相互獨立的,但她們的标志性動作都是行走。複仇天使走進了鮮紅的簾幕,一隻穿着紅絲綢裙子的手引導着她,她繼續登上樓梯,坐在了治療師對面,開始獨白。長段長段的獨白,是演員勞拉·鄧恩特有的力量,從《藍絲絨》裡的童話,到《内陸帝國》,到《雙峰》第三季,她始終用語言和地獄決鬥。複仇天使講述着自己的經曆,都是男性對她的侵害。回憶他們時,她眉頭一直皺着,臉朝右,她會用眼睛去想某件事,但眼眶裡的兩顆淚從未掉落,還有她牙齒的反光,像極黑宇宙的幾粒寒星。牙關發出撞擊的聲音——“嘣!”這是對一根撬棍的回擊。她還講了一些奇怪的人物——拄拐杖的女殺手,看到世界末日的小鎮女孩,在由《内陸帝國》删減片段剪輯而成的《發生過的更多事》裡,她還提到了母親與姐姐。這些獨白之間的跨度很大,難以用線性組織,讓人震驚于女性生命對痛苦的容量。
在勞拉分别飾演的四個角色裡,複仇天使是一個強悍的凝聚者,影片裡的大部分女性,都沒法道出自身的屈辱,這加劇了她們肢體的乖張。而複仇天使有驚人的表述力,她對自己隐私的展露,輻射出女性共同的曆史,乃至句子間頻繁的髒話,都有普世的感染作用。她的坐姿從未更改,那些分布在其他空間的女人們,她們如一道道暗流沖蕩着她,這像是一種殘忍的治療手段,你必須不斷地儲蓄黑暗,在過程中,還會吸納同類的氣息。所以,對面的治療師無法回應她,他有時偏過頭去,有時擡起頭看她的眼睛。
當複仇天使說起馬戲團時,出現了閃回的畫面,形成一個漩渦。林奇從來不濫用閃回,他不會輕易将語言變成畫面,無論是《藍絲絨》還是《雙峰》第三季,勞拉的獨白就是獨白,我們專注地凝視着她,承受着她的能量。而在《内陸帝國》,複仇天使提到的其他場景,也都隻存在于她的叙述中,但馬戲團是個失控的存在,她在叙述的同時,能看到馬戲表演的碎片,以及一個叫“魅影”的暴力狂,它們疊畫在她的神态上。而且就像劇場的裂變,在地球的另一邊,還有個雷同又完全相異的故事,在那裡,複仇天使——或者說勞拉——又變了個人,魔怔地看着對面的角色們。
“我不知道哪件事情發生事情發生在前,哪件又在後……”“有一天我想着,如果有天我醒來,終于能搞懂昨天是怎麼回事。對于幻想明天我并不狂熱,而今天正在分秒消逝。”這是複仇天使的狀态,别的女性也是如此,她們陷入不同的身份,外形天差地别,好比波蘭女孩,她在室内和在街上完全不同;再比如比利的妻子,她被魅影攝魂,穿上白t恤,立即換了個階層。但正是這些鮮明的差異,讓角色于絲絲縷縷中勾連,就連她們手裡的工具,也能隔空傳遞,一把螺絲刀從你的手上跑到我手上。因此,直到戲中戲的最後,我們已經分不清:在星光大道上逃亡的勞拉,她還是不是蘇珊,或者說,她融合了妮基、複仇天使以及姐妹團的陰影,成為了一個遊魂,她甚至又看到了路對面的自己——“AXXoN N.”。與此同時,星光大道上的妓女之路,和波蘭的妓女雪地,宛如一組雙生路,它們有各自的音樂、各自的姐妹團。
如果說治療室裡的勞拉,達到了叙述的高峰,那麼這場謀殺和逃亡,則是腳步的高峰,她跑得氣力耗盡,倒在三個好萊塢的流浪漢之間——她們是一個黑人女性、一個日本女孩和她的黑人男伴。日本女孩說起了一位金發姑娘,這是勞拉第一次聽别人講整段故事。《内陸帝國》裡的女性角色們存在一種默契,她們看似在挑釁,在攻擊,甚至在那位黑人女性看來,死亡都不足為奇,但她用僅有的火苗照顧了勞拉,她眼神堅毅,打火機的光芒在她們臉上跳動,将死者擺渡至彼岸。而妮基,也沒有結束于“成功的表演”,她完整地死去,接着站起來繼續行走。
作為演員,妮基還有未完成的使命,她在片場大門口停住,忽然,朝波蘭女孩的方向看了過來,在她們之間,時間開始同步,大門連接到紅色簾幕,走進去是影院。她和銀幕上的自己一樣,把藍色的休息袍脫了下來,挂在座椅上,走進樓梯的深處,那裡有《徜徉在憂郁的明天》的前身。影院背後的酒店是個更彎折的迷宮,黑屋、“AXXoN N.”,山谷小屋裡的紅卧室,這些坐标都被重新組合,紅卧室拼接着綠色的走廊,每一條折線都發出詭異的鳴響。另一頭,魅影像神話裡的怪獸被放了出來。而勞拉正是一個冒險者,隻是這場任務過于兇險。在林奇的世界裡,治療不是條安全的路,途中的機關善惡難辨,你必須依靠它們,去重逢陰暗的仇敵。勞拉殺死魅影的子彈是一道道火光,白光讓他的頭裂開,她并沒有從中看到勝利,而是看見自己被抹開的面容,嘴巴裂成了黑洞,湧出一大灘黑血。其實這幅電腦拉伸的圖像,本質上非常抒情,以及每一次勞拉扭曲的表情,她們都和她自身密不可分,因為這就是她被痛苦所塑造的樣子。這一段決鬥的音樂,是林奇和Marek Zebrowski合作的鋼琴樂,它交織了兩段底噪——黑膠唱針摩擦唱片的噪音、出現在47号門前的《Rabbit Theme》——鋼琴的陣腳十分幽谧,又讓人有絲絲的安心,既然回歸之路隻能是可怖的。
說到兔子的房間,它本身是林奇的另一部作品《兔子》,三隻兔子分别是娜奧米·沃茨、勞拉·哈林和斯科特·科菲。兔子的房間同時是情節劇和脫口秀的雛形;在形态上,它像對折的絲綢,因外界的擾動而分層,變化顔色。勞拉像煙頭一樣走進了這裡,她和放映機的光同時穿透了絲綢的纖維,所以,當姐妹團的兩個女孩手拉手,尖叫着沖過走廊時,我們等到了神迹——跨越層層媒介,勞拉向波蘭女孩輸送了自己。
林奇不會放棄一些傳統元素,比如光,這種最常見的傳送方式,隻是,那些打開世界維度的光,不一定是“嚴肅”的,手電筒、電線都可以發光,投影機的光也極為神聖,它們是神學于當代的延續。好萊塢傳統的夢想,是用電影救贖現世——這既包括國家理想,也包括商業理想——為之,它塑造了許多種電影模型,而好萊塢居民的使命,則是踐行它,或者通過假象來揭示它。但人們也存在一個共識,即每一種夢想,都建立在群體的心願上,即便是最虛幻的表象,也是爛漫的晶石。林奇繼承了最複雜的夢想,他聯結了電視機,以及所有可能播放影像的媒介,帶來了結尾堪稱保守、也堪稱偉大的救贖,當然它仍是詭谲的,它被限定在山谷小屋裡,它是片場的一部分。
然而,當銀幕暗下再亮起,我們又得到了一場當代的救贖。幾個姐妹來到了妮基的宮殿,舉行了派對。妮基和姐妹團的關系,從最開始被她們震懾,繼而和她們分享小屋,再到好萊塢街上,她模仿了她們,直到此處,她為姐妹們更換了沙發,一起用這座巨大的房子跳妮娜·西蒙唱的《罪人》,這是首福音曲,說的是有個罪人,在審判日試圖逃脫神靈的裁決。據《夢室》記載,林奇和傑瑞米·阿爾特明确了派對的角色:“要六名黑人舞者,其中一個要會唱歌;一個金發歐亞混血女人,肩膀上坐了隻猴子;一個鋸目頭的伐木工;娜塔莎·金斯基;一個有紋身的人;(冥想教練)佩妮·貝爾;一個從法國外籍軍團退役的多米尼加人;勞拉·哈林,穿着她在《穆赫蘭道》裡的戲服;還有一位隻有一條腿的美麗女孩。”很像他繪畫的布局。這是場解放的派對,女孩們并未掙脫死亡的魔爪,但她們在抵抗,有的光腳,有的穿高跟鞋,跳騰在地闆的引力上,興奮地揮舞手臂又轉動身體。她們和妮娜·西蒙的歌聲對口型,天堂與地獄的光線同時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