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從1978年那個萬聖節夜晚說起。《月光光心慌慌》(Halloween 1978)之所以成為不朽經典,不僅因為它定義了砍殺片這一類型,更因為它懂得如何用電影語言說話。卡朋特用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框架——受害者、搜索者、見證者與無法殺死的惡靈——卻編織出一張無法掙脫的命運之網。但最耐人尋味的,是片中那個看似不經意的細節:小男孩正在觀看霍華德·霍克斯1951年的《怪人》。這絕非偶然。通過這個小小的電視畫面,卡朋特完成了一次跨越時空的緻敬,也為我們指出了一個在主流影史叙事中若隐若現的身影。
 ...
...在杜魯門主義出台四年後,霍克斯交出了一份驚人的答卷——《怪人》(The Thing From Another World 1951)。這部表面上講述科學家在南極對抗外星植物的B級片,骨子裡卻是一部精心包裝的意識形态宣言。那個近乎不死的外星怪物,活脫脫就是冷戰對手的化身。在霍克斯的價值體系裡,剝離了人性、情感與欲望的"進步",無異于一種邪惡。他要捍衛的,是一套建立在人類本能、兄弟情誼與專業分工之上的保守主義價值觀。
 ...
...霍克斯最廣為人知的可能是《星期五女郎》(His Girl Friday 1940)等神經喜劇,這使他的後期傑作在某種程度上被主流影史輕慢。為什麼?或許因為他太全能了——喜劇、西部片、黑色電影、歌舞片、冒險片,他樣樣精通,反而讓評論界無從下标簽。但法國新浪潮的小子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價值。特呂弗、戈達爾将他奉為"作者導演"的典範——一個能在好萊塢工業齒輪中頑強刻下個人印記的匠人。
 女友禮拜五(1940)霍華德霍克斯
女友禮拜五(1940)霍華德霍克斯
重看《怪人》的結局,人類雖然戰勝了外星怪物,但恐懼依然被冰封在極地,伺機而動。這仿佛是霍克斯留給我們的隐喻:真正的保守,不是固步自封,而是清楚地知道哪些價值值得守護,哪些威脅必須警惕。在電影日益被IP、算法和政治正确捆綁的今天,霍克斯這樣的導演幾乎絕迹。我們缺少的,不是敢于表态的導演,而是能像他那樣,将複雜的立場融入純粹的類型片愉悅中,用專業的手法講好一個故事,并在其中捍衛一種不令人反感、反而充滿生命力的價值觀的導演。
他或許是個保守派,但他守護的花園裡,允許野性生長,也歡迎女性與寵物豹的闖入——這片危險而迷人的花園,正是我們今日電影世界裡,一片日漸荒蕪的景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