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短評寫不下了,可真得是太好太wholesome的觀影體驗了,看完直接取消了下午的行程奔回家記錄一切。
每隔一段時間,會想要看到一部讓我摸不到頭腦的同時感覺在無視所有觀看曆史的陳規帶來的框架的電影。前段時間去另一場電影的映後,導演說,電影應該還是要有改變世界的魔力,電影院像一個congregation,你從這裡走出去,感覺從此世界變得不一樣了。這部電影讓我切實體會了這樣的魔力。不管是電影本身還是映後,創作者非常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非常了解自己與autistic和neurodivergent creators以及community的關系,ta們真得在創作一部unapologetic autistic film并讓電影的魔力不止于屏幕。讓我又一次感受到filmmaking as world making,攝像機是具有很大的社會能量的。
當其中一個角色/人物在無人的空間内癫狂地做着遊泳的動作,攝像機也瘋狂旋轉,當ta在club裡的衛生間目光盯向門與地闆之間的縫隙和光線的變化,當我們擁有了狗狗的視角,當攝像機凝視枝幹的紋理,還有快結局前一開始字不成句的有關nuns and zombies的影像構思幻化成了奇幻多變的動畫,我已經放棄make sense of自己到底在看什麼故事了,而是不知不覺被包容進了流動的思緒。這樣的思緒非常welcoming,着重于體驗,它不告訴你該往哪裡看,該代入哪個角色,該從這70分鐘裡得到什麼,而是好像說,嘿你可以是一切。一直溢出理性。看完感覺就像被邀請去随便跳了個舞一樣輕快。
真是後悔沒有錄一下q&a,在這裡記錄一下還記得的一些點。
1. 主創Collective中的Georgia Bradburn以及合作的Steven Eastwood在現場,首先介紹了stimming的概念。Stimming是“self-stimulating behaviors”的短稱。它經常與autistic community聯系在一起,是一種自我刺激和調節行為。當然這個詞彙剛剛搜索了一下,經常被讨論的時候會帶有一些負面的connotation,就像autism總是被othering一樣。
主創們說自己在做這部片子的時候特别關注空間,尤其是abandoned 和industrial space,以及 “how space is prescribed and coded with certain social relationships and behaviors”,希望通過這部電影來複野(rewild)social space。同時,ta們說是懷着大家不是生活在烏托邦的意識做的這部片子,所以在本片中也聚焦一些生活化的場景,比方說超市,廢棄的遊泳池,當然還有其中一個角色的家,在已有的空間内“create our own space is a good first step to embrace different ways of being and moving。”
用”stimming pool“這個标題,然後在片中廢棄的swimming pool中大家最後各自自在地跳舞,攝像機也跳舞,感覺到很多這個雙關想要反映的解放和對社會空間的reclaiming和transforming。在影院看這部片子,也同時感覺到對cinematic space的複野。
2. Steven提到cinematographer是Aftersun的Gregory Oke,天呐難怪我看的時候又被鏡頭語言給狠狠迷住了,特别喜歡這種讓人覺得離影像裡各種東西的texture特别近的拍法。這部裡這麼拍(包括聲音上的放大)都讓我感覺離那種腦中一萬個想法奔騰整個身體透明思緒變成空曠有回聲的殿堂(甚至包裹身體)的一些日常瞬間重新連接了,然後這次是體驗别人在那樣的瞬間是什麼樣的。
拍的時候Gregory 提議用super 16mm,然後大家因此很多shot就拍了一次,an economic way to not be burdened by overproduction。超級喜歡講這個點!特别不喜歡現在好多把攝像質量和設備看作是filmmaking最最重要的東西一些宣傳,有的時候讓我覺得過度武裝像是一種陽具崇拜的變體...拍了一遍過不浪費大家時間也是一種美德。
3.拍攝剪輯和制作過程中的每一環每個主創都參與了,沒有獨斷的final say,是一種“horizontal and kinder way of making film”。好喜歡,連filmmaking本身都是community building和power flattening的過程。然後這部片子在成片以前做了很多test screening,根據反饋又做了一些剪輯。喜歡這種把觀衆當成filmmaking一部分的嘗試!看重電影的社會屬性,持續generate和engage conversation。一點兒都不傲慢。
4.電影裡一直有跳動的由跳躍變換的線聯系在一起的光點,實際上是用來做autism診斷的eye-tracking biomarkers,用來追蹤一個人的注意力的走向,這裡用這樣的方式一開始是引導注意力聚焦何處,對于neurodivergent的觀衆來說,尤其是一種引導("how to make this more accessible as a central question")。這些光點逐漸引導觀衆“look around the frame”,不要隻關注某個中心或者重點。這部電影的影像空間成為一個“where your curiosity can be rewarded"的場所。
5.與現實空間的關系。主創提到倫敦現在有一些燈半開允許大家自由活動的stimming cinema space (很好奇具體有哪些),觀影因此與觀影空間本身也形成了一種輕松有機的關系。
6.呼籲"embodying the neorodivergent rather than the pathological paradigm。後者認為neurodivergency和autism需要被managed,而前者則呼籲“the environment/space needs to meet people where they are"。越長大越覺得把人當人看原來真得如此難以實現,所以又被感動了。
看的時候久違的想到許多年前大學第一堂political theory課上,教授問,what is freedom。借用Sharon Krause的總結,我們學了四種自由:freedom as non-interference,non-oppression, non-domination,以及collective world making。尤其是疫情後,尤其是生活在處處鄉紳化的大都市,尤其是知道一些看似公共的空間可以用trespass作為理由将異見者驅逐和逮捕,看到這樣共同創造世界,改變空間的定義,作為自由,以及作為抵抗消極權利和私有财産作為基石形成的現代空間和社會發展的框架的嘗試,真是在此刻不能更加liberati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