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南方車站的聚會》注定會在2019年的所有電影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不僅得源于電影在戛納電影節上的驚豔亮相,更難能可貴的是作為導演的刁亦男在自我風格的把控和有意為之的突破上。

       我相信,如果大家經常關注院線,那麼在看完《南方車站的聚會》之後,會不可避免地回憶起婁烨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以及畢贛的《地球最後的夜晚》。因為歸根到底,我們會發現,這三部電影都同屬于“黑色電影”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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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所謂“黑色電影(Film noir)”,多指好萊塢偵探片,特别是強調善惡劃分不明确的道德觀與來自于性的動機的題材。黑色主要用來描述該類風格晦暗、悲觀且憤世嫉俗的此類型電影,這類電影通常将背景放在犯罪舞弊叢生的底層社會,充斥着被過去羁絆,對未來欠缺安全感正邪角色的無法自拔。

       更為有意思的是,這三部幾乎算是同年上映的電影,在除開其黑色電影的叙事風格之外,它們或多或少都有着某種異常相似的特征,或者更為精确的表述,我在這裡想要講述的是某種标識着某種秩序的地域表征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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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中,被表征的是改革開放時期的廣州的某種新舊社會秩序之間的劇烈摩擦,當然,在表征意義之外,所借重的是唐奕傑、林慧、姜紫成、連阿雲四者之間的關系鍊;在《地球最後的夜晚》中被表征的是作為欲望客體的凱裡的喀斯特地貌(過幾天會另寫一篇關于《地球最後的夜晚》的地域文化的表征意義);而在《南方車站的聚會》中被表征的卻不是作為電影标題的“車站”,而是“野鵝湖”。

       而在這樣的地域表征中,地域(特殊的地貌、地方性語言、日常文化等符号化标識)作為一種符号化的指涉,對于電影主題的呈現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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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電影的講述我們可以知道,“野鵝湖”在電影中是“三不管”地帶,或者說是權力機制(或者說是秩序)無法或者說是尚未完成建構的地帶,或者是可以更為直觀地表述為秩序的失衡。

       那麼這裡的“秩序”所指的是什麼呢?我們可以将之理解為某種規則,或者說是對于某一個東西(街道/片區/權力話語)的掌控。我們可以看到,在電影中的三方角逐(犯罪分子中的兩方人馬 - 一方以周澤農為首,一方以貓耳為首;警方作為第三方的介入力量)中,每一方,都試圖在自以為是自己在控制的轄區(街道/片區等)中建立屬于自己的某種秩序(權力運作規則),但每一次的嘗試都必然會導緻另外兩方所建立的“秩序”的解構。

       事實上,我們看到,在電影中,周澤農為首的一方與貓耳為首的一方最大的矛盾點就在于對故事中某街道的轄區“控制權/所屬權”,并進而引起雙方的劇烈沖突,才有了後面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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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這樣一組被不斷消解,又不斷試圖重建的“秩序”關系中,警方作為正義的,或者至少是正面的“秩序”代表,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卻以另外“一重身份”活躍在那樣一種地域環境中。這裡,我們尚可以理解為如此一來便意味着警方暫時放下了“自身的秩序屬性”,轉而進入到了另外的一種“秩序之中”,并試圖從内部瓦解這種秩序,事實上,他們也确實做到了。我們可以看到,在電影的最後,無論是周澤農,還是貓耳,都死在了作為“秩序”象征的槍下。

       當然,在秩序的另外一層表述上面,作為性别的指涉,男性象征“秩序”的表意十分明顯,如上文所言,“槍”作為一種概念化的表征,它象征着某種男性秩序的建立。可是這種作為性别指涉的秩序卻在野鵝湖中卻重新消解。這也不僅僅是因為野鵝湖作為“三不管”地帶,秩序尚且不能建立,或者說是健全,而是因為在野鵝湖的“情欲”象征下,人性作為獸性的一面,已然被無限放大。

       在警方搜查周澤農的時候,每一處被特寫或近景所拍攝的動物,以及此起彼伏的動物吼叫聲,無一不在告訴我們,這是一個“純野性”的世界,而人性在其中也隻剩下了作為動物的本能 — 狩獵/捕食/性。

       而這也是為什麼,在野鵝湖會充斥着“陪泳女”的原因。她們的存在是意味着金錢與性的某種交彙融合。這種“錢色交易”在野鵝湖這樣一個“純野性”的,卻又有着“作為人”的痕迹(旅遊開發區)的地方,顯而易見被比喻成了既是自然的(生物性本能),又是非自然的(充斥着人性的欲望)的行為。或者說,更為準确的表達,在這裡,并不存在理性,因而也就不存在我們所謂的“從人的角度出發”的“秩序”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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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其實在《南方車站的聚會》中,“秩序”是一種不斷的在被消解而又試圖重建的表征符号。電影其實并不是為了讓人知曉周澤農也好、警方也好、貓耳也好、劉愛愛也好,是如何通過自己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的。

       因為我們可以非常清晰直觀地看到,電影開場的不斷閃回,以及後半段的某些看是不相關的角色(譬如黃覺所飾演的角色,又如曾美慧孜所飾演的角色等等)的不斷湧入,以及電影本身的片段化叙事都會在一定程度上造成觀影理解上的障礙。或者說,如果我們嘗試去理解劇中每個角色的心理反應以及行為動機,那麼我們一定會心如某種觀影誤區,會覺得這是一部常規的犯罪題材的黑色電影。可是實際上,電影卻隻是以周澤農的視角在闡述着那一時期/時刻,關于秩序的建構,關于人性的欲望,關于某種超現實的(導演基于後來者對于此前時刻)的思考。

來源/豆芽菜(Vmen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