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翼棄兵》的配樂很有意思,其中一首是沉重又激昂的《Gift》,另一首《The End Of the World》則圍繞着“當一艘船沉入海底”。這也正暗合了本劇主角貝絲哈蒙形單影隻的處境。
很多人将貝絲理解為孤獨的棋手,正如哈利在第四集引用的另一個天才棋手那般是,“國際象棋的驕傲與悲傷”。其實不然,與其他天才傳記不同,《後翼棄兵》其實沒有突出孤獨是天才的打火機。在哈蒙身上,我們看到她獨立而不孤獨,相反大多數由她看到“共鳴”的觀衆,想必其實是,孤獨而不獨立。
貝絲哈蒙天生不凡,但并不是我們印象中那種反社會人格的畸形天才,她也向往社交,也期望穿好看的衣服、談戀愛這種簡簡單單的樸素欲求。這部劇為什麼讨人喜歡?她并不冷漠,反而言行有禮,這證明獨立的人并不會排斥與身邊人建立親密和諧的關系,反而可以借自己的堅強和獨立以更有原則地愛他人和理解他人。正因為天才人設的哈蒙不是高高在上的龍傲天,我們觀衆不是在被動地靠女主秀操作得到觀劇的爽感(熱血漫),而是切真體會到了她成長的不易與心酸,從這種勵志的經曆重新找尋生活繼續的意義,發現自己也有能力、也有必要獨立。就如同棋手棄掉皇後一翼的兵,抛去迷戀與依賴,以堅強人格的勇氣進入自己追求的更美好的世界。
所以我認為,《後翼棄兵》不是讓觀衆灰心于平凡人沒有天賦加成就不能逆天改命,而是使我們更相信理想主義的無盡力量。
其實,每個人都具備天才與凡俗的兩面性,我們不能像劇中女主高中的蘋果派那樣标簽化地定義他人或自己(這也是我不喜歡MBTI作為社交身份的一個重要原因)。我們更多程度上和女主有相似的處境,不那麼稱心如意的原生家庭起點,因一時過人之處或一技、多技之長自命不凡,有不被理解的喜愛之物等等。我們可能還經曆過像女主那樣獨處時放浪形骸、歡歌喜舞地自嗨(該劇伏筆處處收回,精心設置,所以片中多次出現單獨唱歌跳舞自嗨的情節不可能是無意為之的)。當然我更願意相信,這個最大的相似點在于女主對于逆境(具體而言是不可抗的競争差距)的處理,她不是一路莽殺、兵來将擋的無敵戰神,即使是一貫好強不認輸的女主也一樣,會逃避現實、會失去信心……她用酒精、尼古丁、D品和性來麻痹自己,當她覺察到堕落最終會毀了自己時,試圖艱難克制卻又總是明知故犯。我們不也一樣?而且總是如此。可能我們接觸到的娛樂品不是這些事物,但總有那麼些專屬的、成瘾且有快感的替代品可用于沉淪逍遙。我相信技術無罪,這些縱欲品是物質而已,罪過在使用者身上。當你從學習和工作找到意義并堅持不懈時,學業和工作與這些物品在本質上是一緻的,要真的談平凡人和女主這種天才的差距,我想應該是女主最終能找回(或者說,始終沒有丢棄)下棋的初心,而我們變了,因此也“泯然衆人矣”了。劇中六、七集以較大的篇幅講述故交重逢、生母記憶和再臨孤兒院等情節,我想也是為了讓女主找回起點,這個設計非常準确真實且十足高明。
再論貝絲哈蒙不孤獨,拿她身邊人聊聊。首先自然是逆天的“後宮團”,記者湯斯、肯塔基州前州冠軍哈利、全美冠軍班尼都在貝絲成長的必要的時候給予了相應的幫助,而非單純制造暧昧戲的路人男主。從主要作用來看,湯斯是牽引和鼓勵,哈利是直言戳醒,班尼是挫折教育。這些都是貝絲的貴人,說實在的,要是沒有這些角色(當然她還會遇到其他類似的人承擔此作用),貝絲哈蒙的棋後之路恐怕沒有這麼舒坦。其次是用于側面襯托女主的雜角,拿蘋果派社團的女生們為代表,她們都是受美國上世紀60年代嬉皮士文化影響的典例,更是普通人對“同學夥伴”的定義,那時的社會背景使得美國青年多半是迷惘、焦慮而叛逆的,相反的是,女主卻因她的不認命、不怨命而顯得格格不入,當然女主也不可避免沾染了這種嬉皮士文化,除了劇中多次凸顯的音樂喜好,女主也具備一定享樂主義的屬性。所以再次重複我的基本論點:我們每個人都具有天才和凡俗的兩面性。
這種不認命、不怨命才是女主棋後之路的根本基石,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女主在經濟困窘的關頭,仍然有着窮且益堅的不屈意志,不願意為旅費贊助而為Christian教會在媒體前說出有違心聲的宣言。她的獨自奮鬥和孤兒身份已經讓她不相信God了,她不願意糾結自己是選民或者棄兒,求人不如求己。國務院的條件她也嗤之以鼻。她不為任何人代言,哪怕是political的或者religious的大山,她的心中隻懷着對國際象棋事業的純粹的熱愛。所以我們看到女主的特性是不求名、不求利,卻能一意孤行,這就是興趣的感化。因而部分觀衆說這是一部冷戰背景下具有鮮明ideology的黑蘇聯的劇,我是不苟同的。劇中不僅可以表現出了剛剛說的女主不為politic代言、不想讓自己(尤其是在蘇聯引以為傲的國民運動)獲勝的成果成為美國的驕傲,而且我們可以清晰看到劇中對蘇聯棋手的描寫是嚴謹中肯的。貝絲哈蒙最大的對手博戈夫不是陰險狡詐的敵人,他也醉心沉浸在棋盤上(表态“我會頭倒在棋盤上而死”),即便最後失利也極度有風度地向女主緻意:It's your game.這也說明了國際象棋是一項“紳士運動”。
說到紳士運動又不得不一提該劇另一大焦點:性别。我不贊同本劇具有女性主義的特征,畢竟,《後翼棄兵》裡女主遇到的男棋手,都是彬彬有禮的。當然,女主生父、養父的背叛,在我看來是劇情的必要成分,不必上綱上線。
既然本劇是頗受争議的大女主劇,比起相對比較幸運的女主貝絲,那麼我們來聊聊另外兩個女性角色:喬琳和養母。
喬琳是孤兒院口無遮攔、吊兒郎當,但心地善良,給予了貝絲最真誠深切的陪伴和關懷。然而,她既不像貝絲那樣天賦異禀,也沒有貝絲等等其他女孩被領養的好命,更遇不到貝絲能邂逅的一堆貴人,喬琳她不僅出身不幸而且寂寞到底,是完完全全靠一手打拼、自力更生考上大學的,甚至考律師掙了為好友貝絲去莫斯科的關鍵資金。或許喬琳的身世這更像是怨天尤人的大多數人們,沒有家财萬貫的金鑰匙,更沒有卓越不凡的智慧,沒有天降的救星和豐富的選擇,甚至是個井底之蛙,萬事隻能靠自己,而大多數情況下這樣的人也漸漸被社會同化而成為一顆沙礫、一隻齒輪了。
養母則是沒有成為天才的另一個貝絲哈蒙了。她也有着對鋼琴獨鐘的夢想,也酗酒、磕藥,當然她比貝絲要世俗的多。她這種世俗反倒是真正孤獨的,不僅沒有實現經濟獨立、精神獨立和事業理想,還有嚴重的家庭羁絆和不實際的向往。編劇安排她在外鄉完成鋼琴演奏後,肝病死在床上,既完成了對貝絲哈蒙人生轉折、逆境開啟的考驗,也完成了角色的最好歸宿,難道她還要繼續麻木沉淪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嗎?
一時感觸良多,好久沒寫過字數這麼多的長篇大論了,我看這回各段邏輯都還比較清晰,劇的熱度也過了非常久了,不管有沒有人看吧,我不抱奢望,但願這份寫作留有它自該有的一絲意義就是聊以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