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斯本之戀》是“葡萄牙新電影”的代表作,不過我感覺它主要“新”在拍攝思路和對經濟社會的反映上,豆瓣簡介裡說這部電影還跟康乃馨革命有聯系。跟不少愛情電影類似,這部電影對愛情的表現其實無甚新意,無非是關于“面包與愛情”的讨論,而且男主角Júlio因為感情破裂(或是理想愛情崩塌)去殺害女主角Ilda這個情節很難不讓人覺得厭女(這裡需要分情況讨論:創作者厭女或創作者在表現厭女的社會現實,不過這個部分的分析全是個人的主觀感受了),但是通過城市建築來構建愛情和生存的思路實在是在對我的口味了,因為這樣電影裡往往化身為“理想”的愛情總是飄在天上,而生存卻不是一個可以腳不沾地地讨論的問題,樓房和街道這些堅實的存在是它們之間的一架梯子,而這部電影的“梯子”搭建得着實穩固,而且還非常有審美情趣,既沒有忽視城鄉差别,也沒有放棄審美堅持,電影的構圖大多都建立在建築物的特點上。(所以我還是可以理解“裡斯本之戀”這個譯名的。)電影裡Júlio和Ilda感情尚好時,處于極低位的修鞋鋪(Júlio來裡斯本以後工作的地方)尚未完全成為底層的象征(Ilda是一個中産家庭的女仆,她帶着那個家庭裡要修的鞋到修鞋鋪時總會有一個從鋪内窗口拍城市街道的鏡頭,當Ilda還沒走近這扇窗但已在不遠處時,鋪裡的人可以看到她全身,通過這扇窗由鋪外往鋪内看是可以看到正在工作的修鞋匠們的頭部的,如果那是一扇平常的一樓的窗戶,Ilda走到那樣的一個位置時,裡面的人至少是會看不見她的腳的),随着他們感情的變化,這些建築物才逐漸開始斤斤計較地丈量被牽涉進愛情裡的距離。
而Júlio和Ilda的感情破裂源于一次雙人舞,他們外出到了一個有許多年輕人跳舞的地方,Ilda很喜歡跳舞并且學會了當時那個地方正在跳的舞步,而Júlio看起來像是沒學會或者并不想配合Ilda,期間有另一對情侶伴随着他們;過了一會兒Júlio實在難忍頭痛,下樓去藥店買藥,Ilda重新回到跳舞的地方,并接受了一個男人跳雙人舞的請求,然而這個男人跳着跳着舞就騷擾起了Ilda,陪着Júlio和Ilda的那對情侶上前解圍,Júlio或許在買完藥返回時看到了這一幕,他們離開跳舞的地方時其他三人都有意疏遠Ilda;而這時鏡頭裡被疏遠的Ilda看起來非常地在狀況外,她不明白為什麼她要被這麼對待,或者說她可能因為并不同意他們對她的态度而表現得不太在意,她還在街上買了一份爆米花,然後問其他人要不要吃,他們此時仍然不想理會Ilda,Ilda見狀往空中撒了一把爆米花,然後用嘴接爆米花,最後吃掉接住了的爆米花;Ilda吃爆米花的動作在電影裡被詳細表現了出來。
這組鏡頭傳達的态度似乎是Ilda完全有權利解釋自己的想法和行為——她有權利在想跳雙人舞時接受另一個男人的邀請,真正有錯的是騷擾她的那男的;盡管當時的普遍觀念就是傾向于不聽她的解釋并且責怪她。在Júlio拿刀刺向Ilda以後,他并沒有從困境中掙脫出來,他先跑到酒吧打砸了一番,然後沖出酒吧跑到馬路上,車流向他沖來……初到裡斯本且迫切需要在此立足的他不但沒有脫離生存困境,反而變得更加無處容身了,這時我們會發現愛情不是最主要的把他帶到陷阱裡的因素,然而他“複仇”的刀卻刺向了無辜的人(後來今村昌平的《我要複仇》也體現了這種思想,但是今村昌平的批判态度更堅定而且非常毒辣)。這樣的故事在華語電影裡有一個人們更為熟悉的名字——《牯嶺街上面殺人事件》,而《裡斯本之戀》則是被鋪滿了葡萄牙音樂的更為悠揚的“裡斯本青年殺人事件”,感覺Os Verdes Anos根本不是電影的歌曲所說的“黛綠年華”,而是“慘綠年華”。